子夜到了。
宋岭支穿上夜行衣，从窗外看了出去。西疆素有宵禁的习惯，王宫各处静谧无声，街面上风声鼓噪，秋夜萧瑟之气弥散四周。
风宁递上披风，“王爷，今夜就过去，是不是有点冒险？”
“我们已经到了西疆，还怕什么冒险？”宋岭支眼睛一瞥，看了眼被随意摆放在角落的箱子，微眯了下眼，“让人把这些佛经看好，守株待兔，好歹也做做表面功夫。”
白日里，万玉年一过来就被这批佛经迷得挪不开眼，那精瘦的身体几乎钻进箱子里。
宋岭支仿佛对他眼中的贪婪浑然不觉，事后温和有礼地将人送出岳凡楼外，听他还老好人般地提醒他。
“楚兄这批佛经价值千金，放心，在下一定会给楚兄找到最好的买家！不过楚兄，这东西在郓城可不多，你可一定要看牢了，不要随便让人发现才好……”
宋岭支含笑，“当然，我带来的东西，通常只等待有缘人。譬如阁下。”
万玉年拱手笑退，顺带领走了万泉。万泉几番欲言又止，可惜，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风宁对那堆他们随意准备的佛经不以为意，来之前宋岭支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应准备也不曾落下，他笑了一下，“王爷放心，鱼饵不漂亮，鱼怎么会上钩呢？”
夜深了。
两道影子自岳凡楼上离开，如深夜里缩起翅膀下坠的孤雁，悄然消失。
子时过一刻，小王子府上气氛紧绷，前堂人人自危，怛影大发雷霆，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宋岭支翻墙而入的时候， 出乎意料地并没有看见太多人在院内逗留。
或许是已经到了郓城，或许是与楚怡含之间进行了交换，左院厢房之中已经没有多少守卫，只里外的门口正偏身睡着几个人。
宋岭支抓准机会翻墙越窗而入，环视房间四处。
楚怡含不在。
宋岭支眼里闪过不解，他提前让人入郓城，便就早早查清楚了府中布局。怛影性格恶劣，并没有多少朋友，就算开府建牙也不曾在府中招待客人，只有一个房间，用来留宿一些必要之人。
楚怡含若是不在此地，那会去哪里？
“在这呢。”
眼前忽地一黑，一双手蒙上他的双眼，楚怡含憋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深更半夜擅闯女子闺房，好大的胆子，说，意欲何为？”
宋岭支身体下意识一紧，随即又迅速放松下来。
楚怡含身上带着淡淡药味溜进鼻子里，宋岭支低低笑了一声，闭着眼转身，就势抱住了她，“别闹。”
楚怡含顿了下，眨了眨眼，放轻了声音，“你是来跟我密谋干坏事的？”
“算是，”宋岭支睁开眼，借着天窗中投下的微弱光芒，看清了楚怡含的脸，“瘦了。”
几日不间，她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带着正常的血色，只是下巴更尖了。
楚怡含心下一动，手指沿着他的颈侧往上，贴着鬓角顿了顿，“你可瘦得比我厉害，我看看你的伤。”
那次猝不及防的刺杀震惊京城，正是因此楚怡含才前往边关，救下了差点伤势恶化的宋岭支。
外面很静，两人说话几乎是贴着耳朵说话，楚怡含看看他伤口上都已经结了疤，从实验室里拿了祛疤的药给他抹上，一边道：“还好伤已经大好了，这样你在郓城也就多了几分保障。”
“那你呢？”宋岭支目光如灼。
前三次他们种种见面，楚怡含看起来好像与常人无异，但被追杀到暗部都死伤近半，她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楚怡含听见她的话，手上动作微顿，长长的眼睫微微一颤，粉嫩指尖抵着自己肩膀，“差点一箭穿过，损及心脉，还从山上掉下去，挂在树上，掉进水里，真的很痛。”
宋岭支听得心下一寒，如此险境，便是他都未必能够活下来。
楚饴含如今还活着，全靠她福大命大！
他胸口发闷，眼中厉色一闪，“你放心，此仇必报。”
“这仇当然要报！”楚怡含冷笑，“那么多的暗部兄弟，被满山追杀无处可逃，我的父亲，我家族的落败，这些深仇大恨，我一样都不会忘记！”
宋子修，你最好期待我不要活着回去，否则……待我夫妻二人回到京城之时，就是你毙命之日！
宋岭支握住她的手，“既然如此，你为何要留在这里？”
西疆王城，何等危险？
她明明可以逃走，为什么要留下？
宋岭支默认了她的决定，但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支持。
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带走楚怡含，回到北边，回到京城！再不受这担惊受怕之苦！
楚怡含默了一下，她想说自己留下是因为怛影那莫名其妙的笃定，笃定你必然会结局惨淡，但说出来，只怕宋岭支会毫不犹豫地带他离开。
宋岭支不怕人算计，从当上摄政王那一刻，他就已经准备好在权利跟陷阱的漩涡中斡旋。
但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喜欢的女人也因为自己而陷入危险。
并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楚怡含没有犹豫，不假思索地给怛影扣了一口黑锅，“我留下，是因为他在我身上下了药。除非我救了王后，否则她不会放我走的。”
“他”就是怛影，宋岭支心知肚明，脸色蓦地难看起来。
良久，宋岭支哑然问：“这个世界上还有连你都不能解开的药？”
要不是场合不对，楚怡含差点笑出来。
原来他对我这么充满信心啊？
楚怡含小小的干咳了一声，信誓旦旦道：“解不开……也是暂时的嘛，别担心，倒是我在宫里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你想不想听？”
宋岭支直勾勾地盯着她，微眯起眼。
楚怡含后背发毛，“看、看什么？”
好半晌，宋岭支才缓缓收回视线，略有些意味深长地上下端详着楚怡含，说：“什么秘密？”值得你这么兴奋？
楚怡含松口气，贴近他耳侧，低声细语几句。
宋岭支眸中精光一闪，勾了下嘴角，“一国王后中毒数年……无人发现？”
哈。
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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