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末，西疆已经黑了。
楚怡含用过晚膳，换下宫装，颇具闲情逸致地坐在院子里赏花赏月。
下人都知道怛影带她入宫看望王后，对她的态度都比昨日热情了好几分。
楚怡含被她们那谄媚的笑容弄得有点瘆得慌，完全静不下心来想方子，把人赶走了才舒服点。
“真是莫名其妙，果然啊，人到了任何地方，都喜欢捧高踩低。”
“她们何时踩你了？”怛影大步而入，神情稍缓，听着她那感慨微眯了下眼。
“踩倒也没有，只是不如今日热情罢了，”楚怡含拿起毛笔，装腔作势地揉了下额头，“小王子是来打听王后的病情的吧？”
怛影没有坐在石桌边，而是往旁边的曲栏鹅椅上躺下，“是，如何？”
王后中毒不是小事，想必那个大姑姑一定开始排查宫里的人了，只是到现在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莫非是故意的？
“王后的一应饮食起居所需物件该换的都换了，谨慎而论，我建议小王子不要从宫里准备这些东西，”楚怡含说话比较直接，而且无情，“谁知道那毒是宫妃给的，还是你们王上干的？”
怛影目光一沉。
长达数年无人发现，除非宫里的御医都是蠢货，要不就是他们授命于人故作不知。
无论是哪一种，这背后的设局之人身份都不简单，没准，楚怡含勾了勾唇，想想宋曜忌惮宋岭支的局面，西疆没准也有同样的困扰呢？
“除了这些呢？”怛影闭上眼。
“我还要入宫，”楚怡含顿了顿，“若是可以的话，我需要时时刻刻知道王后的身体变化。先此之前，我还要去西疆各处的药房走一走。”
“宫里有药。”
丫鬟端了茶水从走廊一边走过来，楚怡含看了她一眼，毛笔在手里转了一圈，道：“宫里的药未必干净，我要自己去看。”
堂堂王后在宫里中毒数年，身边人都未必能够信任，何况是隔了好几道宫墙的御医所里的药？
楚怡含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她知道，怛影对宫里其实并不放心。果然没多久，怛影就妥协了。
“可以，但我这几日另有要事，没有时间陪你，我会让琅玡过来，”怛影翻身而起，“你还有什么要求？”
“琅玡是个男人，心思不够细腻，换个人，”楚怡含点名道姓，“让董小芸过来。”
“不行。”
之前在王宫里，董小芸最后也没露面，不知道是不是被怛影赶走了，但无论如何，董小芸没这么快做出改变，对怛影的忠心应该无可置疑。
按照楚怡含的想法，她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谁知道怛影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楚怡含淡定地压下手指，“怎么，是因为她在宫里给你难堪？”
怛影没说话。
楚怡含饶有兴趣地继续落井下石，“不说话，看来是被我说中了。想来也是，像你这种性格，喜欢上你多半也是鬼迷心窍，等人家被伤透了心清醒过来，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你也无可厚非。”
怛影气笑了，“她也配？”
“她不配什么？”
楚怡含啪的一声按下笔，抬起头，定定盯着他。
“她是相府之女，身份贵重，就算是私生女又如何？她一介女儿身，不辞辛苦来到边关，比一般的将士都要坚韧不拔。她受了委屈，没有人替她伸冤，自己在乎的人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备受屈辱，她比你要更加冷静温柔。如果不是因为你在她心里有一点点份量，凭她的身份，等着娶她的人可以排队排出郓城之外！”
怛影蓦地一哽，嗤笑一声，“你懂什么，是她自己不要脸的跟着我。就算我不要她，她也会忝着脸凑上来，这种女人……”
“那是因为她喜欢你，所以你有恃无恐，明知道她受了委屈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也不怕她离开自己！”
楚怡含皱眉，她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人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但是小王子，你是人，她也是人。你可以不喜欢她，但身为王室的王子，却不应该在背后诋毁侮辱她，这不是一个王室王子该有的教养。”
怛影蹭地站了起来，恼羞成怒，心中无来由地烦躁，冷笑道：“楚怡含，别给脸不要脸。你是什么身份，也配来评论我的事情？”
“我不配，我也不想，我只是告诉你，我需要她帮忙，”楚怡含又拿起了笔，似笑非笑道，“不过看她对你这几日的态度，你是不是能够把人请过来，只怕还是个未知之数。”
“哈，你信不信，我只要派个下人过去传话，她就屁颠屁颠地过来了？”怛影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
楚怡含耸了耸肩，“我拭目以待？”
怛影抿了抿唇，“你等着。”
不就是董小芸嘛，一个时辰不到，他就能把人给带过来。
楚怡含胸有成竹地翘起了二郎腿，目送小王子怨气，上扬的嘴角却慢慢拉了下来。
董小芸可千万不要真的呼之则来啊。
她在亭中静静等了两个时辰，子时将至了，院子内外都没有动静。楚怡含这才放下了心，笑着回了房间。
前堂中，瓷器在地上猛地炸开，遍地狼藉，怛影脸色阴沉地抬头，咬牙切齿。
“你再说一遍？”
管家讪讪道：“董小姐说了，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还有，还有小王子若是有事相求，还请按照规矩下贴，让国相爷过了目，才好名正言顺。否则孤男寡女，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将来董小姐不、不好议亲。”
话音刚落，管家就被踢飞，连滚带爬地掉进了院子。
“议亲？她还议亲？”怛影咬牙，“她已经是我的人，还想跟谁议亲？你再去！见不到她你就别回来了！”
下人心中叫苦，往日不觉得什么，可董小芸真正回了相府，摆起架子，他……他一个下人怎么进得去啊？
再说了，相爷的态度，好像也挺含糊的。
府门之外，更夫打了个哈欠，从前方走过，慢慢拐进了十二长街，停在了岳凡楼外。
更夫敲门，“子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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