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娥委实没料到剑花的威力如此巨大，惊愕之余竟不知道如何应对。
说时迟那时快，璎珞的剑花忽然化作凌厉的狼牙，龙卷风般卷向唐娥。
唐娥瞳孔放大，只觉得末日突降，她不仅会死，而且还会死得很惨。
如此迅疾如电的搅剑，势必将她的肚子搅个大窟窿。
砰—！
一根木头撞到唐娥腰际，她的整个身子飞了起来，躲开了璎珞的毁灭一击。
这一击势如破竹，无可阻遏，径自搅向柴堆。
如同风卷残云，把千百柴块搅碎，散作花雨满天。
见此壮阔场面，就是打死她，也绝想不到酒后的“绝云负天”，威力会如此巨大。
适才使出这一招时，她只觉得剑就是自己，自己就是剑，早把唐娥抛在脑后。
见唐娥一动不动躺在远处，顿时慌了，赶紧上前查看。
“师姐，你怎么了？”但见唐娥的额头被撞破，鲜血直流。窝棚一根几乎被撞断的木柱上粘有她的血迹。
无论璎珞怎么呼唤摇晃，唐娥都没有反应。
刚撕下一角衣布要为她包扎，忽感什么东西搁在她的肩上。
斜眼一看，竟是唐娥所执的断剑。
此时断剑到了姜婆婆手中，她把剑架在璎珞脖子上，沉声问道：“任玄机是你什么人？”
璎珞却恳求道：“婆婆，咱们先救唐师姐，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姜婆婆却不依不饶道：“若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便断立即割断你的脖子。”
璎珞无奈道：“他是我师父的师父。”
姜婆婆冷冷地问道：“原来你是赵归真的弟子，快说，你混进玄德洞天有何阴谋？”
璎珞慌忙解释道：“我不是赵归真的弟子，鲁树人才是我的师父。”
姜婆婆冷哼道：“休要骗我，任玄机的弟子中就没有鲁树人这个人。看来得割你一只耳朵，让你知道疼，才会说真话。”说着便将剑脊贴在她的脖子上，只要往上一抬，她的耳朵就会被割下来。
璎珞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哦，对了，鲁树人是我师父在书肆混饭吃的假名，他的真名叫沈如晦，对，就叫沈如晦。”
叮—！
听闻沈如晦这个名字后，姜婆婆微微一怔，旋即皱起眉头，声色俱厉道：“沈如晦总共收了九个徒弟，全都死于非命，未曾听说他收过女弟子。”
璎珞道：“先生是在书肆收的我，教的亦是书法笔墨，所以我与他那九个弟子不尽相同。”
姜婆婆道：“你是说他没教你剑法和道术。”
璎珞道：“先生从未对我说过他是道士，而且还是什么空明洞天的掌门，直到他仙逝的那日，我才知道他的身份。”
姜婆婆忽然大受震动，手中的剑失落在地，魂不守舍道：“你说…你说他死了。”
璎珞点点头。看姜婆婆不同寻常的反应，当与先生有交集。
姜婆婆强行镇定心神，严肃地凝视她道：“你的话我未必信，去草堂中写几个字来我看。”
璎珞犹疑道：“婆婆，能否先请大师姐为唐师姐诊治，我再为你写。”
姜婆婆道：“肥娥没什么大碍，我在这里处理包扎，你尽管去写。要是被我查出你在说谎，小心性命。”
姜婆婆是玄德洞天的耆宿，医术应该也有一定造诣。既然她说没有大碍，璎珞不由得放下几分心来。
于是照婆婆的吩咐起身到草堂写字。
忽听姜婆婆在她身后询问道：“他随身携带的古琴，你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她心知肚明，这也是在验证她所说的真假，轻描淡写道：“枯木龙吟。”
沉默。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写。”姜婆婆的语调里已伴有绵绵的悲戚。
待她写好字回来，姜婆婆已为唐娥包扎好。
唐娥身上洋溢着烧春的味道，当是婆婆用剩下的酒为她处理过伤口。
姜婆婆接过她的字，浏览一眼，，眼泪就挣扎着涌出了眼眶，打湿字纸。
随后瘫坐在地，捂脸哽咽起来。
璎珞更加确信她与先生的交情不浅，但为什么从没听先生提过她呢？
“他是怎么死的？”姜婆婆带哭腔缓缓问道。
于是璎珞便将她随先生回家抚揍《广陵散》，先生忽感危险在她额上贴符箓，塞给她半部《逍遥剑法》让她藏在床底以及他与赵归真和空明双煞的对话并最终在对阵中被杀害的事和盘托出。
“他终究还是死在了赵归真手里，”姜婆婆慨叹道。
“婆婆，你是怎么看出我是先生的弟子？”璎珞怯生生地问道。
“你破‘斩钉截铁’的那一招绝不是你想出来的，而是那半部《逍遥剑法》里的招式，对不对？”
璎珞点头道：“婆婆也知道《逍遥剑法》？”
姜婆婆道：“‘精绝剑仙’任玄机曾与你师祖在斗姆峰切磋过剑技，当时我也在场。任玄机就用过这招‘绝云负天’，虽然你是在模仿，但从路数上依然可以看出你的招式同他有渊源。”
璎珞惭愧道：“我也是苦思剑招不得，才想到从剑谱中偷一招。”
姜婆婆擦掉眼角的泪，冷哼道：“你可知道，任玄机使出这一招，整座山峰卷入他的剑下，顷刻化为焦土。虽则你只是模仿它的路数，若唐娥适才要是没有避开，难逃搅成肉泥的厄运。”
璎珞听后脊背发凉，喃喃道：“都是我糊涂，差点害死师姐。”
姜婆婆吁口气，站起来道：“任玄机这套剑法，形则飘飘欲仙，实则杀机重重。就像曼陀罗花，花形潇洒飘逸，但浑身剧毒。行者若心术不正，使来更见狠毒残忍，已同魔道无异。当年华存真人与任玄机比完剑，虽则佩服《逍遥剑法》的精妙绝伦，但也诘之过于狠毒，近乎魔道，不符太上慈悲之旨，而任玄机却以‘身正修邪法，邪法也正；身邪修正法，正法也邪’作答。他的话有几分道理，但人性不定，剑谱落若是到大奸大恶之辈手中，势必为害苍生，涂炭生灵。”
璎珞想，任真人没将这套剑法广传弟子，而是独传给先生，大概也是基于这样的考虑。
“婆婆，你知道先生这么多事情，一定是他的至交好友，对不对？”
姜婆婆一怔，良久方道：“如果你想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明日戌时初刻，带上那半部《逍遥剑法》到拜仙台来，我会告诉你。”
说罢拖着疲沓的身子，准备离开柴房。
“告诉唐娥，接下来的七日不用做菜，我要闭门诵经，”蒋婆婆稍稍偏头，语重心长道，“你要是不想有麻烦，《逍遥剑法》的事切记守口如瓶，若为外人知晓，沈如晦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能告诉唐师姐吗？”璎珞轻声问道。
蒋婆婆红着眼睛道：“唐娥要是知道，离全天下的人知道就不会远了。到那时，你们两个人都难逃劫数。”
……
姜婆婆把自己关在廪库的房间内，跪在太上救苦天尊的画像前，诵起《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
诵着诵着，潸然泪下。
滴落的泪，宛如香妃竹上的斑点，悲伤凄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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