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薇薇回到家的时候阮玉娟正在晾衣服，转身冷不丁看到个人站在玄关处吓得心口直跳。
“你怎么回事了？”阮玉娟皱眉，放下手里的衣架走过去。
罗薇薇指了指自己刮了一圈痧的脖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往卧室走。
阮玉娟跟着念叨了一路，罗薇薇被唠叨地钻到了枕头下面。
“你这孩子……我还想看看你这次的月考成绩。”阮玉娟叹了口气，转身出去，很快回到了房间，推了推罗薇薇的肩，道：“起来，把盐水喝了。”
罗薇薇的声音从枕头下传出来：“在医务室喝过了。”
阮玉娟把碗放在床头柜上，说：“那你把脑袋拿出来，明知道中暑了还把自己闷枕头下面。赶紧出来！”
罗薇薇用手把枕头拿开，人还是趴着的，软着声音撒娇说：“我想喝可乐。”
“可乐对身体不好。”
罗薇薇侧过头，说：“小时候你都说中暑喝可乐好得快。”
阮玉娟叹了口气，站起身道：“我把衣服晾好给你去买，别把自己裹得太严实，中暑就是要散热。”
“知道了。”
阮玉娟又走到窗边把窗打开，这才出了房间，到客厅阳台晾衣服去了。
卧室安静下来，罗薇薇换了个姿势，侧着身躺着。
她的头发乱成一团，像是黑色的掺杂在一起的水藻，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白色的墙壁。
这是老小区了，墙壁上生出一道裂缝来，很细小，却一直绵延到天花板，跟天花板缝隙像衔接。
罗薇薇看着看着，眼神里涌出一颗颗经营圆润的透明泪珠，一路从眼眶滚落到脸颊，最后渗进了枕头里，耳朵都被眼泪烫热了，心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恸。
不能这样，她告诉自己。
柯医生说了，要想点开心的事情。
罗薇薇于是努力再想一些开心的事情，可想着想着，她就想到了富美子说的那些话，又想到了罗秋浩带着陌生的胖女人出现在她面前，浑身充斥着贪婪、狗腿、圆滑世故的气息……
几秒后。
“呕——”罗薇薇捂着嘴从床上下来，拉过房间里的垃圾桶就开始吐。
这一次真吐出了东西，腥臭的味道蔓延开来，跟房间原有的香味撞击在一起，像是恶龙在跟王子打架。
但是跟童话不同，现实中最后胜利的：是恶龙。
……
晚上，阮玉娟做了瘦肉粥端到罗薇薇的房间里，说：“把粥喝完，别玩手机，早点休息睡一觉，明天身体恢复了就起来上学。”
阮玉娟没有看见罗薇薇趴在垃圾桶里吐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因为在她买好可乐回来之前罗薇薇把垃圾桶倒了，顺便洗了把脸，还把嘴唇用唇彩涂红了一点。
呕吐物的臭味则是被她用花露水掩盖住了，一切都掩饰得很好，接过可乐的时候，她还对阮玉娟笑了笑，说：“还是妈妈最好了。”
“我知道了。”罗薇薇点头，接过碗和勺子，一口一口认真地喝着粥。
她知道自己要继续伪装下去就得独自承受更多的东西。
她知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给这个看起来已经完整了的家添麻烦。
她知道她一直就是个拖油瓶，还是很不听话的拖油瓶。
她知道……阮玉娟还是最喜欢她了。
夜里，罗薇薇睁着眼睛，眼眶滚烫。
难过的时候是睡不着的，所以她才会在C大林荫道那个天还没亮的清晨，听到凡一航说睡不着是老毛病的时候，心里会那么酸涩吧。
好像她对凡一航的态度彻底发生改变还是在知道凡一航生病的时候，那时候她说了要保护他，罩着他，也是觉得大家都是同病相怜。
可她错了，凡一航从出生就是含着金钥匙，而她连去看病都得找孙楚河借钱，这样两个人，怎么可能相怜呢？
可能如果这个夜里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自杀，凡一航都不会难过太久吧？但凡一航肯定是会难过的吧？因为他那么善良，而她毕竟曾经也是他的同桌。
自杀……
罗薇薇猛地握紧拳，坐起来。
不可以。
她不可以往那方面想的，她答应过柯医生，要多想点开心的事，她最重承诺了，答应别人的事不可以反悔的。
罗薇薇抱着膝盖，眼泪却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不可以哭的……
她慌乱地用手擦眼睛。
哭的话，第二天眼睛肿了会被阮玉娟发现的……
这个夜里，罗薇薇躺躺坐坐好几次，很多事情她想不通，也不敢去想。
她流了好多眼泪，也傻笑过好几次，但之前犹豫不决的两条路在这个夜里她突然想明白了。
她只有一条路了。
……
次日，罗薇薇起了个大早，在阮玉娟还没起床之前就留了字条背上书包出门了。
事实上，她一晚没睡。
走在清晨的小巷里，像是走在了时光的尽头，一呼一吸都被放慢了节奏。
她想在公布那个决定之前，再在七中呆最后一周，也算是留下一个最后的回忆和告别的时间吧。
至于第一个要道别的当然就是她在这个小镇上交到的第一个真正的异性朋友——王小图。
王小图每天都会比同龄人早起一个小时，帮开早餐铺的父母搭把手。
罗薇薇远远地看到王小图正在给坐在摊位上的客人送早餐。
她没仔细看那么早就来吃饭的客人是谁，抬手跟王小图打招呼：“图宝贝！老规矩。”
王小图端豆浆的动作一怔，脑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呢，脸先红了起来。
连她父母都不会喊她“宝贝”，除了罗薇薇这个小妖精还有谁？
只是……
王小图看着面前坐着的两个人，眼神快速略过什么，匆匆把托盘上的早餐放到桌面上后就往罗薇薇的方向走。
“今天怎么这么早？”王小图脸上挂着略显夸张的笑，故意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罗薇薇的视线。
只是王小图忘记了自己天生不会骗人和掩饰，一个眼神就把她自己给出卖了。
罗薇薇狐疑地侧头，视线略过奇怪的王小图往她身后看去。
恰好那桌客人也在往这边看，四目相对……哦不，应该说是六目相对，罗薇薇后悔自己的好奇心了。因为那桌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凡一航和富美子。
“早上好啊。”富美子率先开口打招呼，脸上挂着又甜又优雅的笑，像是连笑容的深浅都被专业人士刻意训练过。
罗薇薇脸上的表情在凝滞了两秒后，露出浅嘲的笑意，而后转身就走。
冤家路窄没错，这窄得也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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