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曾将军，叶天才发现，鼓乐喧天之声来自于城内的大户人家。
叶天愣住，但随即明白，围城之战对于这座城内的居民而言，是一种残酷的折磨。他们宁愿守城者投降，或者一方被另一方全部杀光。唯有如此，才能结束长达半年多的僵持。如果城池还不失守，他们就要困厄而亡了。
正因如此，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中的胜利者曾将军，就成了他们的再生父母。
“叶天，发生了什么事？”曾将军站在殿前的台阶上，眉头紧锁，并没有接受这些大户人家恭喜祝贺的样子。
“我看见一些人，请将军下令，释放他们。这是一场误会，他们都是好人，我敢用性命担保，其中几个，完全是平民百姓。”
叶天这样说，冒着被拆穿的危险，只不过，事急从权，他也顾不得了。
如果能够机缘凑巧，救了所有人，一切就完全不同了。
“你担保他们？城内每天抓这么多人，谁敢担保其中没有逃兵和奸细？好了，我知道了，这些事，你不用插手了。”曾将军摆了摆手，转过身去，面对那些上门道贺者。
在来的路上，叶天一直在衡量能不能单枪匹马救下这些人。
如果有七成把握，他就毫不犹豫去做。
“将军，给我一点面子，他们的确是好人，不是流寇逃兵。现在，他们就在外面，被绑缚刑场。我只救三五个人，行不行？”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此刻，叶天已经放下面子，哀求对方。
“不可能，我已经下令，抓多少杀多少，绝不手软！攻城时，我死了那么多手下，不杀人，谁来给他们偿命？”
曾将军是个极度强硬的人，历史上早有定论。
叶天无法劝说对方，心里一急，脱口而出：“其中几个人也许知道金陵宝藏的秘密，如果就这么杀了，岂不是坏了大事？”
曾将军没再开口，也没再回头，等于是无言地否决了叶天的请求。
叶天后退一步，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定。
救了这些囚犯，意义重大，或许能够同时解决寒泉、阴物的问题，那时候，才真的是皆大欢喜的最好结局。
“你们听着，城内有一宗地下宝藏，谁能给我找到线索，我马上上奏朝廷，重重赏赐。当然，如果有谁隐瞒不报，被我查出来，马上满门抄斩，绝不轻饶——”
在这些人面前，曾将军摆起了官威。
这些人战战兢兢，不敢抬头，刚刚敲锣打鼓的欢喜劲儿全都变成了恐慌。
“你们谁知道守城者的宝箱、阴物、寒泉？”曾将军又问。
一个穿着黑色夹袄的老头子抬起头，看看曾将军，再看看叶天：“我知道，寒泉鬼市……寒泉收阴物，鬼市藏妖孽。守城者不知从哪里找到了阴物，一直藏在宫廷内部。我曾经跟几个知己聊过，守城者这样做，心术不正，必遭天谴。现在，曾将军来了，就是这座城的救星，大救星……”
“阴物是什么？”曾将军问。
古人对于不耻下问者倍加称赞，就是因为，高高在上的人，为了自己的面子，很少主动向别人请教，尤其是身份地位不如自己的人。一旦问了愚蠢的问题，就会被人耻笑。
曾将军统帅三军，横扫天下，果然是个不拘一格的人，根本不在乎虚假的面子问题。
“据城里最著名的大夫说，阴物是鬼骨头，根本不是人间应有的东西。任何人碰到它，都会大病一场，严重的，一命呜呼……还有人说，就算没摸到，只要靠近，就会受害。我亲眼见过，一位大夫到宫里去出诊，回来后，满头大汗，脸色惨白，说自己不能久居人世。结果，只过了七七四十九天，就驾鹤西去了。”
叶天已经判断，阴物跟放射性大杀器有关。这个老头子的话，恰好印证了这一点。
“带我们去鬼市。”他说。
老头子摇头：“根本就不存在鬼市，我说的那两句话，是小孩子街头巷尾传唱的歌谣。”
叶天当然不相信，查询历史可知，自从宋元两代，金陵就有鬼市，而且是全国最大、最繁华、最丰盛的鬼市。老头子这样说，简直是一派谎言。
他没有直接揭穿对方，在曾将军面前撒谎，肯定没有好下场。
“你们呢？”曾将军向其他人挥了挥手臂。
那些人唯唯诺诺，全都摇头，表示毫不知情。
“如果有人把阴物放到寒泉，会产生什么后果？你说没有鬼市，那寒泉呢？不会也没有吧？”曾将军面对那个老头子，语气咄咄逼人。
他跟叶天一样，博览群书，洞察天下。
甚至在进攻金陵之前，他已经对这个城市有了很深的了解，也知道鬼市的事情。
老头子摇头：“没有寒泉，金陵靠近长江，水道丰富，但却没有任何泉眼。”
叶天暗自叹了口气，如果老头子遇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想在曾将军面前邀功的叛将，那就危险了。
大家都在说谎，有些谎话不揭穿则以，一揭穿，就会是杀身之祸。
猛地，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一名斥候骑着快马飞奔进来，到了殿前，来不及下马，大声禀报：“启禀将军，有一队神秘人抢劫法场囚车，已经跟押解部队激战起来。四面伏兵参战，即将拿下对方。”
曾将军挥手：“斩，无情斩，全部消灭，连同囚犯一起！”
斥候拨转马头，手里举着令旗，飞奔而去。
一出了大门，斥候就大声传令：“传曾将军命令，杀无赦，杀无赦，杀无赦……”
一声声“杀无赦”远远地传开，似乎整座金陵城都在传递着曾将军的铁血命令。
过去的梦境之中，没有这种变化。
叶天迟疑了一下，外面的喊杀声更加炽烈。
“他们不是叛军，怎么有人来救？叶天，我可以原谅你所有过错，希望你好自为之！”曾将军的脸沉下来。
叶天拱了拱手，立刻出门。
情况比他想象的更糟糕，原先的囚徒都已经倒下，救援者也是十不剩一。
四周，曾将军的人数众多，双方人数比例，几乎是五十比一。
“都死了，都死了……”叶天喃喃低语。
有人从死人堆里跳出来，挥舞一把青色宝剑，毫无惧色，冲向敌人。
冷兵器格斗时代，力量、技巧、人数决定一切。
等待这个人的，就是死亡。
一个回合之后，十几支长矛就刺入了此人的胸膛，把他搠翻在地。
叶天不忍心细看，知道这场噩梦的惨烈程度，远远大于他的想象。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在曾将军的铁军面前，一切流亡势力，全都是以卵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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