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定文手扶额头，颇为无语。
没想到，乡卫生院居然沦落到这等地步。
“没办法，这都是当年医改闹的。”石原边走边唏嘘道：“我听说，当年红花乡卫生院，也是能做一二级手术的，可是由于当年药改限费，那帮人都散了，手术室也荒废了。”
叶定文摸摸下巴：“不是说，现在上头要整合医疗资源，下沉到基层医院，还出了扶持政策吗？”
对于这些，叶定文之所以清楚，是因为他这一届，有不少同学最终选择了基层乡镇卫生院。
没办法，现在的县级医院，基本只招硕士以上的毕业生，叶定文的班级是五年制，不是本硕连读，不少考研失败的同学，最后无奈都选择下基层，至少有个编制。
“我就是冲着这个政策来的，去年进来的，做了几个月就后悔了。”石原指着自己鼻子，满脸苦涩。
“是因为待遇吗？”叶定文不解。
石原摇头苦笑：“要说待遇，杂七杂八加起来，勉强能有四千，在这乡镇，也算小康，可咱们读了五年医学，却在这打杂，不甘心啊？”
“想办法自学呗。”叶定文建议。
石原眼中满是落寞：“谁不想自学？可你得有这个条件啊，乡卫生院不仅没条件。最可怕的是，弥漫着一股不求上进的氛围，似乎白天看看呼吸道感染、高血压，下班K歌聚餐，大家都觉得很满足。”
“那你有机会上台吗？”
这句话，仿佛戳到了石原的痛脚，让他看起来更落寞了。
“咱们院，就钱副院长能主刀，问题是，他是个刀霸，连缝合关腹都不给机会，至于进修，咱也没那关系。”
“没想过跳出来吗？”叶定文慎重建议。
“怎么跳？”石原仰头望天，颇为无奈，“我当年就是没钱，才选了这个编制，当初可是签了五年合同，违约金我可出不起。”
叶定文也无话可说。
随着三甲医院的崛起，基层医院的重心，从医疗渐渐转到公共卫生上，导致原本一些能开展手术的卫生院，也逐渐没落。
值得庆幸的是，上层注意到这个弊端，开始将资源向基层倾斜，加大薪资和编制待遇，吸引了很多专科甚至本科生下基层。
可问题是，那需要一个过程，尤其是基层医院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安于现状的心态，令许多一腔热血的同学很失落。
当然，倘若是本地人，或是女孩子，宁愿安于现状，那这份职业还算不错。
“那你们院长呢？”叶定文忽然问道。
叶定文这话，看似随意，实则颇有深意。
所谓将熊熊一窝，一支团队强不强，看领头羊就知道了。
提到院长，石原黯淡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光彩：“咱们这院长，倒是个能做事的，虽然才来半年，但对开展手术的事情很积极，今天的义诊也是他运作的。据说，他还申请云医帮扶，让你们医院派专家下来给我们做培训。”
两人边说边走，进了医院食堂，众人落座，王院长也很识趣，知道大家饿了，没有废话，三言两语说完开场白，大家直接开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就在这时，一个护士神色慌张的跑进来，凑到院长耳边低语几句，那王院长脸色微变，霍然起身，一脸歉意的朝众人道：“不好意思，医院有点急事，我先处理一下。”
说完，王院长使个眼色，几个医生也起身，匆匆离开。
“这红花乡的乡镇卫生院也太差了。”正在吃饭的的心内科高副主任摇头说道。
消化科的蔡副主任看了看高副主任，回到道：“听说今年天南省上头已经下了文件，说要把乡镇卫生院的常规治疗达到75种。”
“75种？我看很悬。”李主任轻笑道。
“四肢骨折、阑尾、疝气，好像还有胆管结石，乡卫生院有人能做吗？估计做个阑尾和闭合骨折就不错了。”武国庆抿一口热茶，感慨道。
众人心如明镜。
基层医疗，最难解决的，一是人才，二是管理。
没有合格的人才，合格的人才留不住，有人才却缺乏合格的管理，这些均是基层医院的弊端。
一句话，任重道远。
正当众人边吃边聊时，王院长又匆匆回来，脸色不太好，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见对方为难的表情，武国庆放下筷子，沉声问道：“王院长，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需要我们帮忙吗？”
王院长讪笑：“不怕诸位笑话，恐怕还真需要诸位帮忙。”
“说说看。”
“咱们就是来帮忙的。”
云医众人也放下筷子，出言相助，没有任何不悦，觉悟颇高。
“刚刚来了一车病人，车祸，据说是翻到下面的水沟里，也不怕诸位笑话，我们这外科的力量薄弱，恐怕应付不过来……”
王院长的言下之意很明显。
请援兵。
“既然是车祸，我随你们去看看。”武国庆果断起身，说道：“急诊科的跟我来，你们几位继续吃。”
三位内科主任面不改色，继续吃饭，车祸一般都是外伤骨折内出血，他们去了也无济于事。
叶定文原本有些无聊，听到急诊，眼前一亮，快步起身。
而旁边的曹医生则恰恰相反，原本跟一块半斤重的猪蹄展开酣畅淋漓的较量，听到这话，哀嚎一声，不舍的放下筷子，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
此刻，狭窄的门诊楼过道上，挤满了人，不时有哀嚎声传出。
一行人拨开家属，进入简陋的抢救室，王院长扫了一圈，皱起眉头问道：“钱副院长呢？他还没来吗？”
“不好意思，我来迟一步。”
这时，背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一个胖子费力的挤进来。
这胖子估计就是钱副院长，肥头大耳，顶着一个红红的酒糟鼻，慢吞吞走到王院长面前。
叶定文微微蹙眉，似乎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
“大中午，你还喝酒？”王院长同样很不悦，板着脸道。
钱副院长不以为意的笑道：“亲戚结婚摆酒，就喝了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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