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佗城西边八十里外有条黑河。
河面宽阔，河底三丈深，因河流浑浊不清、沉暗发黑便有了黑河这个名字。
这条河的水流并不湍急，但即便如此水性好的人也根本不敢潜入河里，皆因河内有水鬼作祟，且年数不短，已成气候，就是筑基修士也不敢冒然下河，是以这些年来河内祸乱始终未曾被清除。
不过这河内水鬼只在夜间行凶。
白日里没有任何动静。
被人们熟知习性后，这条河便只有白天才会有人路过。
此刻酉时过半，天色已是黑了下来，秦府的马车停靠在距离黑河五丈远的林地里，不敢渡河，车夫向马车里的二夫人说明情况，二夫人知晓黑河凶名，哪里敢去冒半点风险，便让车队等到明日天亮后再渡河。
于是秦府的奴仆们开始在马车附近生火，打算就在此地过夜。
虽说现在已是开春，但寒气未消，且离阳西州乃是苦寒之地，夜里仍是冻人，只有盖着毛毯躺在篝火旁才能暖和，那些普通奴仆自是不用多说，就连那十三位自幼习武的家卫也都在身上裹上了厚毯子，倒是二夫人马车上的老车夫仍旧穿着单薄的衣物，似是不惧夜间寒冷，惹来不少人嚷嚷道：
“我说老王头，这夜里可是能够冷死人，你穿这么点就不怕睡一觉明个醒不来了？”
“就是说嘞，这冷天就是黑狗子都得躲到柴窝里去，你这老家伙还是穿厚点来这烤烤火吧，不然要是冻出个好歹来，俺们可没工夫去把你埋咯。”
“哈哈哈——”
哄笑声响起，那名为“王卿山”的老车夫并未有丝毫恼怒，跟着笑了笑然后坐到篝火旁，一边烤着干枯地双手，一边随意说道：“人老了，脑子糊涂，有时候连冷热都感知不出来了，说死就死，到时候成了糊涂鬼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糊涂鬼好啊。”有人道，“糊涂鬼又不害人，可比那黑河里的水鬼好多了。”
提起水鬼，众人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向着黑河瞥去一眼，生怕有东西从河里跑出来，有胆子小的问道：“咱们坐这么远，应该没事吧？那水鬼在水里厉害，总不能还跑出来将咱们拖进水吧。”
“这可说不准。”
“怕啥，咱们不是有那位年轻的小仙师么，听秦管家说人家可是厉害着呢。”
“可……就是太年轻了些。”有家卫压着嗓音小声道，“看起来也就刚二十出点头，就算厉害能厉害到哪去，只希望真遇到点事情，他别吓得自己先逃了去。”
“这事还真不好说。”
众人议论着的同时将视线看向许知秋。
此时许知秋正将路边摘来的野果喂给阿牛，以他的听觉自然是听到了那些人背后的议论，不过并未在意，只当是没听到，阿牛甩着尾巴安静地跟在他身旁。
这时有秦府的奴仆过来想要卖个好，将喂马的草料分一部分喂向阿牛，献媚地说道：“仙师，您这牛只吃果子怎能饱腹，这些都是上等的草料，您看喂它些这个可行？”
结果草料递过去阿牛连看都未看一眼。
早在前些日子，许知秋就曾喂给阿牛辟谷丹，且阿牛已经开智能够吞食天地精气，所以自然不会再吃草料，不过这些事情奴仆哪里知晓，直呼神奇。
就连那些个家卫也是看得连连称奇：“不愧是跟随在仙师身边儿的黄牛，同寻常人家里的牲口就是不一样，这等上好的草料竟是一口不吃，估计只有仙草灵果才能入眼。”
王卿山转首向着阿牛看去，略显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异色。
这时马车里的秦衡突然跑了下来，怀里抱着一件深棕色的裘衣，他绕过篝火，从奴仆间穿过，跑至许知秋身前，仰着小脸说道：“仙师，给您这个，娘亲说了，夜里冷，您将这衣物披在身上就会暖和些。”
说话间秦衡将裘衣递出，这衣物做工精湛，皮毛光亮，在市面上可是价值不菲，那些个家卫看得直了眼，心里馋得不行，可凭他们自己可是买不起。只能看看想想在脑子里过把瘾。
许知秋扫过一眼，如他这样的大修士其实根本不惧严寒，用不着这样的衣物，不过瞧着秦衡眼里的真诚与期待，便也没有拒绝。
他将深棕色的皮裘披在身上，皮裘拖拽至离地半寸高，大小也算合适，只是相较以往少了些仙气，多了些世俗间的贵气，看起来就像是某个王府里出来的逍遥王爷。
秦衡见许知秋穿了自己送出去的裘衣，满目欢喜，正要按照娘亲交代自己的话讲出一遍，哪料身后突然传来呼救声。
“救命，救命呐——”
是女子的嗓音，伴随着水花扑腾的呼啦声。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样的动静，寻声向着黑河望去，就见漆黑的河面上有一个女子正在不停挣扎，嘴里呼救，随时都有可能溺入水底。
有秦府的家卫立即站起来，惊道：“有人落水了，快去找根棍子来！”
“快快快，再慢些，那姑娘就要沉河了。”
“我这里有麻绳，干脆将她拽上河岸好了！”
一帮子人开始想着办法，并向着黑河跑去，眨眼间篝火旁就只剩下王卿山这一个车夫了，他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仍旧烤着火。
秦衡听着那呼救声也是有些心急，拉了拉许知秋的袖子说道：“仙师有人落水了，咱们也快去看看吧。”
但许知秋并未有所动。
他向着黑河望去，眼里映现出女子挣扎的景象，随即两指一夹，指间多出一道淡黄色的符箓，接着再一甩，符箓飞到河岸边炸成一团烈火，将跑过去的家卫奴仆全都给逼退回来。
众人正疑惑不解间，就听许知秋悠悠说道：“不用救了，就让她沉入河底好了。”
家卫愣着脑袋道：“仙师这是为何？”
许知秋没有解释。
便在此时突然有人看向河面惊叫道：“鬼呀！是水鬼！”
众人再回首看去，只见在符箓炸开的火光的映照下，那先前呼救的良家女子彻底变了模样，竟是变得肌肤溃烂，面色铁青，一头长发如水藻般胡乱披散，与水鬼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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