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个电话拉起的仇恨
秋后京岛，天已寒凉，身上的薄衣已经挡不住扑面而来的寒气，韩素青用力裹紧身上的单衣，静静地站在队伍最后。她很想听听妈妈的声音，听听家人的声音。她并没有打算将被骗走生活费的事情告诉他们，但只要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仿佛可以治愈一切。
韩素青清醒地知道，家中再无能力拿出六百块钱。刚入秋收，即使拿粮食去换钱，也需要等到粮食晒干，谁会头脑发热花冤枉钱去买湿乎乎的粮食呢？况且，这年头，农民辛苦用汗珠子换来的粮食根本换不了几个钱。
告诉家人自己被骗，只会徒增他们的烦恼。
尽管如此，韩素青还是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她不知道找谁倾诉自己的遭遇。她跟在队伍的最后，一颗心被千斤重担死死压住，压得她无法喘息。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怅然叹息。
韩素青强忍泪水，耐心地等待着队伍一点点向前推进。
功夫不负有心人，等待的人越来越少，终于快轮到自己了，希望就在眼前。
韩素青努力地整理情绪，千百遍地说服自己，要坚强，要挺住，绝不能在接通电话的瞬间，哽咽地说不出话，她可不想让年迈的父母担心。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来，悄无声息地划过脸颊，肆意流淌，她索性任糟糕的情绪疯狂地泛滥。
韩素青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抬头仰望夜晚的星空，格外清冷。
良久。
她渐渐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排队的人群停止了前进。她努力探出身子，伸直了脖颈，向前望去，有一个女生一直在听电话。
韩素青揉了揉红肿的双眼，继续耐心地等待。
打电话的是个女孩，女孩的头发上，不时散发出洗发水的香气，在凉凉夜色里，扑鼻而来。韩素青知道，这是城市人的味道。她对这些城里人，羡慕不已，羡慕她们衣食无忧，羡慕她们装扮时尚，羡慕她们见多识广……韩素青默默地羡慕着城市人的一切，当然，她也只是羡慕而已。
她和这些城市人，是两个世界的人。
在韩素青的世界里，连吃饭都是问题，哪有闲钱来买洗发水，她压根没用过这些洋东西。农村里的火凤凰，都用洗衣粉或肥皂来洗头发。久而久之，一头蓬松的发乱糟糟地蜷缩在头皮，像极了破布毡子。可是，酸甜苦辣皆是生活，她只能欣然接受。
韩素青正出神，一阵阵刺耳的连珠炮似地吼叫声敲醒了她敏感的神经，她仔细辨别，打电话的女孩竟然脏话连篇，不堪入耳。
女孩儿身形苗条，一袭蓝色的长裙在朦胧夜色的笼罩下，飘飘欲仙，秋风不解风情，不时拨弄女孩的裙摆，两条长腿若隐若现。女孩脸上的妆容精致，烈焰般的红唇妖娆妩媚。
韩素青无法理解，打扮如此精致的姑娘，却出口成脏，吐出臭浊污秽的言语。女孩美妙的外表下，竟藏着肮脏不堪的灵魂。
韩素青皱了皱眉，她对这人便没了一丝好感。
姑娘的火气越来越大，骂人的话越来越难听。韩素青头皮发麻，怔怔地僵在那里，大脑懵圈。
一切都还在继续。
突然，一阵刺耳的谩骂声冲破天际，“操你妈……”打电话的女生几近崩溃，大声哭吼。
韩素青探出头，满脸无奈，嘴角苦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排队的人心急如焚，打电话的女生却无动于衷。
韩素青对一直霸占公共资源的行为，不敢恭维。她狠狠地盯住发狂的女生，愤怒在胸中翻腾，她可以容忍女生的无理取闹。但在公共场合，每个人都应该考虑到别人的感受，即使她确实有重要的事情去争辩，也该适可而止！
等待打电话的队伍俨然排成了长龙，打电话的女生却浑然不知。
初来乍到，韩素青的确拘谨，可她并非迂腐木讷之人，她拥有一颗玲珑剔透心，如明镜敞亮，她凡事清醒，对她而言，无关紧要的事情，浪费太多的精力和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这次，韩素青有点按捺不住心中怒意，抑或是坏情绪在作祟，她需要寻找宣泄情绪的窗口。
沉默是金，但一味地沉默只能逆来顺受。鲁迅先生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韩素青心里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正在奋力挣脱牢笼，冲出身体。
女生的火气也越来越大，破口大骂起来，大体意思是怒骂电话那边的男人，忘恩负义，利用完她就突然消失，她打算报复他。
“麻痹，你给我等着，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女生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毫不在意公共场所的尴尬。
韩素青汗颜，回头瞄一眼排队的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等电话的人已所剩无几。
公用电话，没有要紧的事情，谁会占用太长时间呢？
可是，此刻……
韩素青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安地踱起步，她本想索性离开，但她太渴望听到父母的声音，从父母温暖的慈爱里寻找温柔的慰藉和心灵的寄托。
她纠结万分。
女生还在继续吵闹。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待的队伍里只剩下寥寥几人，韩素青环顾四周，仍有人叹息着离开。
韩素青鼓起全部的勇气，来到女生跟前，“你好，大家都等着打电话呢，能不能稍微快一点呀。”韩素青极力压抑心中怒火，语气温和，彬彬有礼地提醒道。
或许她的声音太过微小，小到别人根本听不到她善意的提醒，女生没理会她的话，继续我行我素，脏话连篇。
韩素青抬高嗓门，把刚才的话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你好，大家都等着用电话，你能不能稍微快一点，你都占用电话多长时间了？”韩素青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女生惊讶地猛然回头，恶狠狠地死死盯住韩素青，脸上横肉起伏，她不停地抽动着血色大口，“你谁啊？我打电话，我付钱，关你什么屁事儿？不知道老娘心情不爽嘛？”女生一边哭嚎，一边摔打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对方挂断了电话。
女生听到电话被挂断，恼羞成怒，瞪圆的眼睛瞬间眯成一条线，缝隙里放射出毒辣的光，眉头缩成石头一样的硬疙瘩。
她像丛林里发了疯的野兽，龇牙咧嘴地朝韩素青奔过来，甩手就是一巴掌，“多管闲事，有病吧！”女生咬牙切齿，恨不得要把韩素青一口吞掉，随后疯也似地跑开了。
韩素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手足无措，只是怔怔地愣在那里，轻轻捂住火辣辣的半边脸，眉头紧蹙，委屈的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啪嗒啪嗒’滴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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