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渭江边撕心裂肺痛哭过那么一场之后，寒玉便没有再将情绪外露过。
派人去下游打捞尸体的人去了好几拨，依旧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往复再三之后，连李将军都劝说：“殿下，渭江河水湍急，便是个健全的活人也难以保全，何况王爷他……”
何况靖安王还是个即将死去的病人。
寒玉明白他没说全的话，轻轻扫了衣袖示意李将军退下。
柏南在那侧研究药方研究的直挠头，总有两个药材拿不定主意，末了竟然拿着药方过来问寒玉：“你觉得该用哪个？”
这下轮到寒玉发愣了，接过药方细细看了两眼：“我只跟师父学了剑术，别的什么也不会啊。”
“……师父收徒是真懒散。”
寒玉笑笑将药方递回去，低头看向自己手里那本有些残存的书本，随意道：“晚上有客来，师兄若是听到了响动莫要惊慌。”
“晚间会客，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让他白天来。”
“时间怕是改不了了，对了，师兄有什么喝了不会立刻死的毒药吗？”
柏南皱了皱眉，留下了包药粉，甩甩袖子去找军医商讨药方：“无色无味，能活一月，小心别自己喝了。”
“好，多谢师兄了。”
寒玉伸手拿起那包药粉细细看了片刻，随后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眸子渐渐沉了下去。
那位客人在入夜之后很久，才披着霜雪悄悄来到此处。
只是府中曲折美妙，不多时便迷了方向。
寒玉在议事厅中坐等了半晌，缓缓抬眸：“勾云，去给大当家带个路。”
隐没在夜色中的勾云轻应，转瞬就消失在原处。
等周围无人之后，寒玉从袖中摸出了那包药粉，轻轻的抹在杯沿上，做完之后收了手，揣挥袖中。
面前不知道是谁又放上了炭盆，热乎乎的，里边传出一点点红薯的香味。
这样香的味道已经有些日子没有闻过了。
可记忆当中，好像也曾经这样做过，只是那时候身边还有一个人。
恍惚间那人穿着一身玄色长褂，面容应当是很清俊的，眼神也温柔。
但近三十年的记忆中细细扫寻一遍，竟发觉从未出现过这人的音容笑貌。
寒玉不禁有些失神，如果从未见过，那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正当失神之际，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那人脱下夜行的斗篷，径直来到寒玉面前盘膝坐下：“几日未见，殿下的面色又憔悴了几分。”
“拜永国先帝所赐，便是憔悴也还有段日子能活。说不定死之前，还能把他儿子带下去和他见个面。”
大当家面纱下传来一声轻笑，笑过之后，从怀里摸出一个方形锦盒放在桌上，往前一推。
寒玉扫了一眼，抬眸：“何物？”
“当年令师所中之毒的解药，也是你的解药。”
“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当家拿起炭盆边上的茶壶，斟满茶杯：“永帝尚未驾崩之时便已经拉拢鱼城，这些便是他告诉我的。”
“可永帝死时，我尚未中毒。”
“但是毒药已经给了会给你下毒的那个人，永帝知道，那人对于得不到的东西从来都是毁灭，所以他一定会给你下毒。”
不得不说，永帝猜的很对，那人确实这么做了。
并且很成功，让寒玉心甘情愿的吃下了含有毒药的栗子酥。
“中毒的，不止你一个。”
寒玉眉心微蹙，抬袖掩在唇间微微轻咳：“说。”
“若我所料没错，给你下毒的那人应该也下毒了，而且比你的发作要快。还有王爷……”
提到靖安王时，大当家微微垂下了头，手指紧紧捻紧了茶杯：“这颗解药原本是我为王爷求的，现在看来他用不到了。”
寒玉微微吸了口气，平息下心中蓦然升起的怒意，垂眉敛目：“这解药，是谁给你的？”
“永帝尚未驾崩前交给汝阳侯的，汝阳侯答应只要我肯前来为他助阵，就将解药给我。”
“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殿下尽可放心。我闯荡天下的时间比你长，这点检验的手段还是有的。”
大当家笑笑，仰面将茶饮尽，又伸出手将锦盒往前推了几分：“解药交到你手上，我也算对的起王爷了。”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是汝阳侯故意给你的？还有，护送靖安王过吊桥的那几个士兵是怎么回事？”
大当家继续笑笑，重新倒了一杯茶：“这话你心里明明有答案，又何故来问我？”
“有答案是我的答案，和你亲口说出来的不一样。”寒玉也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皱眉，“真烫。”
“汝阳侯此举分明是在帮你，即便是他真的要报复，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难不成你还要报复回去？”
寒玉抬眸，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意从眸底转瞬即逝：“看来你是真的知道些什么，说说吧。”
大当家的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举杯回想起当天自己看到的景象：“那时你还没出现，汝阳侯派人转告李将军说，手中有人质。”
“当时没说是靖安王？”
大当家微微摇头：“没有，但是周远之好像猜到了些什么，当晚就去见了侯爷，二人密谈许久。许是没谈拢，周远之气汹汹就走了。”
他叹了口气，放下茶盏：“后来再见便是你出现的前一天，和你的几个探子几乎是前后脚到的营中，那天谈的倒是不错。”
寒玉眼睫动了动，想起那晚破军浑身是血的被勾云和师兄抬回来。
那时，周远之披着外衣匆匆赶来。
只是当时事情太多，寒玉并没有多看。
现在细细想来，那天晚上的周远之确实有些不大对劲。
“不管他们商量了些什么，现在营造出的局面确实对宁国最有利，殿下又何必去计较那么多？”
“计较？怕是金刀悬首。”寒玉抬手放下茶杯，手敛入袖中，“君王、儿子、亲家都死在我手上，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怎么会帮我？”
大当家摊手无奈：“这话得问周远之，我真的不知道。”
“好，你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大当家微微摇头：“没了，解药既然已经到手，我也不会再帮永国了，要去渭江下游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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