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邵东不想去那么想,却根本无法阻止自己去那么想,他好像一下想明白了什么。
联系着那些腐叶间的血迹,战斗痕迹,还有这被削落的义肢,邵东好像忽然明白到,联系不上星辰就算了,可为何在那之后,他却连跟踪星辰的鑫九也联系不上了。
又想到那些多出来的,有别于星辰和鑫九的脚步时,邵东只觉得霎时间,一个无法抵抗的声音,好似在他的灵魂深处爆发,那个声音好似在不停的告诉他。
星辰已经发生了意外了……
这念头涌起的一刻,本就以身心都疲惫到极点的邵东,感受到心脏那真实且剧烈的绞动时,来自灵魂深处的彻骨冲击,一下就让他彻底崩溃了。
这说长不长的十九年人生中,已经经历过太多的邵东,或许不是第一次崩溃,但却第一次崩溃得如此难以接受。
在此之前,那些关于星辰的,最坏的想象中,邵东总也觉得,如果最坏的结果真的发生,他会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跟苏珊还有露娜交代,然而这一刻,当那种星辰真的已经遇害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涌起时,他蓦然意识到,他最是无法交代的人,竟是他自己。
心脏抽搐到好似已经无法呼吸的痛楚中,蜷缩在污浊腐叶间的邵东,身体不停颤抖的同时,也蓦然悲伤到了根本不知作何表情的时刻,一股瞬间便淹没了他的思海悔恨,直接由他灵魂深处涌出。
到底崩溃一刻,邵东无法抑止,且不停地质问着自己,自己为何要那般自信,也那般轻易地与星辰分开。
瞬间便让其完全崩溃的悲伤和悔恨中,邵东脑海中不停浮现起了,往昔和星辰相处的种种场景。
除却那些或默契,或愉悦的日常相处外,这一刻,仍然以手掩面,且不停在腐叶间抽搐挣扎着的邵东,想到更多的,是星辰曾经冒死保护他的种种过往。
一年多前,邵东于神识中所见,为了保护他和苏珊,星辰将手枪朝向了自己,并最终扣下了扳机,经历九死一生。
后来的昆仑大殿前,如果不是星辰冒死,不顾性命地帮他挡下那几剑,邵东知道自己早就当场死去了。
如此时刻,邵东脑海中自然也想起了在此不久之前,禁域外围,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都绝望面对暴怒的幻空时,星辰挺身而出的场景……
当往昔一幕一幕被回想起来,当那彻骨的悲伤,和滔天的悔意,都因为星辰已经遇害的念头,而将邵东完全淹没时,他真的崩溃了。
他崩溃得好似根本无法再站起来,不停抽搐于污浊腐叶间时,那漫天落下的闪耀枯叶,也渐渐将他淹没……
“呜……呜呜……呃……呜呜……”
下一刻,仍然没有落尽的飘零落叶伴衬下,簌簌作响的飘零声里,林间空地中忽然发出了压抑又悲伤的哭声。
“呜呜呜……呜呜呜呜……”
然而慢慢的,原本还能压抑的哭声,开始变得失控,也变得悲戚刺耳。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最终,那哭声终于伴着飘零落叶,响彻了整片空地,萦绕于萧瑟林间。
……
未知许久之后。
所有曾被卷起的枯叶,都再次覆盖在了林间空地上,空地好似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而那一度响彻空地的哭声,也早已偃息。
再次平静的空地间,一侧的一棵大树树干旁,枯黄落叶有些突兀地凸起着。
那落叶凸起的形状,好似一个蜷缩着的人。
又好似……
一座埋葬了什么的坟墓。
许久,浑身秽浊到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邵东,慢慢从那枯黄落叶堆叠的“坟墓”中爬了出来。
令人惊异的是,当邵东再次站起身来时,他浑身竟再没有了任何一丝颤抖,他秽浊肮脏的脸上,也再没有了任何悲伤的表情。
于此同时,有些骇人的事情是,当邵东再次睁开眼睛时,左眼处,那原本显眼的眼白部分,竟已变得一片血红。
嗯,血红。
血红的左眼,让邵东此刻的神情看起来十分瘆人。
事实上,这血红的左眼,也正是邵东此前倒地一刻,条件反射般以手掩面的原因,因为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冲击,再加上长时间的神经紧绷,急剧升高的眼压,让那爬满他眼白的细小血管瞬间破裂。
那些细小血管破裂后涌出的鲜血,瞬间将其整颗眼球的眼白部分,染成了骇人的血红。
尽管这血红的眼白,除了让邵东感到眼睛莫名刺痛外,并未影响其视野,但如此情境中,如是目光,于骇人的同时,竟也给他的神情染上了一种明显至极的杀意。
轰!
下一刻,一红一白的骇人目光中,忽然带上了凛然杀意的邵东,再次于炸裂音爆中,将空地间的落叶卷起。
又一阵轰鸣后,再次出现在空地间的邵东,俯身蹲在了空地一侧,那位置与星辰来时的位置相对,那是星辰和鑫九,在南宫吟歌带领下离开的位置。
漫天闪耀落叶中,看着那几道离去的足迹里,虽然有一人的脚步很显沉重,却没有了那拖行痕迹时,目光中杀意更甚的邵东,反手摸出了革包中的断剑。
再次于腐叶间起身后,严格来说,明明面无表情的邵东,在看向那足迹离去的方向时,猩红血目中的杀意,却好似更浓了,浓得好似再也化不开。
片刻凝视后,手持断剑的邵东,开始抬脚循着腐叶间的足迹走去。
这一刻,他的脚步再没有一丝虚浮。
或许这是因为这一刻,他满脑子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吧。
他要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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