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朴素青衣的周复礼跟着引路士卒缓步走来，风尘仆仆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和担忧。
瘦削的身形看着十分单薄，文质彬彬的样子不似出身武将世家。
此人正是周克己的嫡长子，出生没多久便被封为鲁国公府的世子，目前正在三晋的冀宁府担任知府一职，对于武将辈出的周家来说算是个十足的异类。
周复礼迈进大堂后便行了个客礼，俊秀的面容上一派温和与谦逊。
“冒昧来访打扰您了，周某此次属实有要事相求，还请宋元帅尽量行个方便。”
宋曦抬眸打量了他几眼，明知故问地说道：“有何要事不妨直说。”
周复礼抿了抿唇，面色忐忑地请求道：“听闻家父战败后便一直关在陇西的大牢里，一身的武功也已经全部被废，不知宋元帅能不能将其免罪释放，复礼愿意代替家父承担俘虏的罪名。”
略微停顿之后，又似豁出一切般闭了闭眼。
“宋元帅若有其他的要求也可以提出，只要是在复礼的能力范围之内，我必竭尽全力完成您的条件。”
父亲失去武功之后肯定会灰心丧气，身体也会变得越来越虚弱，他得尽快将人带回家中救治休养，免得在这贫瘠的异乡里含恨丧命。
周家军已经在西北彻底消亡，朝廷不会花费力气去拯救一个毫无价值的武将，救父的事情只能由他自己来想办法，哪怕会因此承受痛苦或处罚，那也是他作为长子嫡孙应该肩负的责任。
宋曦姿态放松地靠坐在主位之上，垂着眼眸思量着周复礼的用处。
对方能深入敌营孤身救父，这份勇气非常值得赞赏，继续留着鲁国公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意义，能够换取一些实际的利益自是再好不过。
“我可以答应释放鲁国公，不过需要周世子用一个条件来交换。”
周复礼倏然抬头看向了宋曦，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更加紧张忐忑。
宋曦的神色却依然淡漠平常，似乎对方答不答应都没什么所谓。
“有朝一日宋家军攻入了三晋，还请周世子主动打开冀宁府的城门，我可以保证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一如我在西北征伐时所作的这般。”
三晋是与秦西接壤的另一个省域，跨过之后便能到达最重要的北直隶地区，京城就位于北直隶的中心地带，因此三晋的战略地位显而易见。
冀宁府正好是三晋的省治，掌控全省事务的三司就设置于此，而周复礼又是冀宁府的知府，只要他能主动开门投降，三晋的中枢便会立即瓦解沦陷。
宋曦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进攻三晋的一天，但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如若可以他也想兵不血刃，造太多杀孽不利于岚儿积累功德。
许是这个交换条件有些太过苛刻，大堂内一时陷入了无言的沉默。
周复礼煞白着脸色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咬紧牙关答应下来。
“好……如果宋元帅真有攻入三晋的一日，我必主动开门迎接大军。”
此话一出他便泄尽了气力，整个背脊都被冷汗打湿。
原本就单薄的身形更添几分黯然，仿佛失去所有的傲骨和坚持。
踏入官场这么多年，他自问从未做过任何违背良心的恶事，对于冀宁府也一直尽心尽力，无愧于朝廷、更无愧于百姓。
可今日为了救回垂危的老父，他却做出了通敌背叛的决定，一想到自己将会给冀宁府的百姓带来战祸和灾难，他便痛苦内疚得喘不上气来。
宋曦一看他的脸色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对方似乎将自己想成了烧杀劫掠的土匪？！
站在朝廷的角度来看他确实是乱臣贼子，可对于治下的地区他一直都非常慷慨仁义，这家伙也不必害怕到这个份上吧？
宋曦直接拟定了一份合作契书，让他签字按手印之后才命人将鲁国公带来。
抬眸见对方还是一副颓败痛苦的模样，他无语的同时也不得不出言为自己解释。
“你是担心我会苛待三晋的百姓？”
周复礼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想说不是却又开不了口。
宋曦蹙着眉面露不悦，清越的声音都冷淡了几分。
“你这一路从三晋赶到兰泉，难道没有好好看过沿途的风景？西北的百姓如今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只需要走出门口就能一目了然！我宋曦不屑做那剥削黎民的恶事，无论统治多少领地都会竭尽全力，我的治下比大周任何一个地方都要繁荣稳定，你没资格质疑我的能力和品行！”
周复礼闻言怔愣了一会儿，随即便面带羞愧地低下了头。
“抱歉、抱歉，我这一路都是乘坐马车而来，中途很少停下来休息，因为担心家父的处境，根本没用心观察过周遭的情况，待到离开时一定会好好地看看，还请宋元帅莫要动气。”
大堂内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主客两人都没有继续闲谈。
本来就是一场政治交易，话不投机也没必要多说些什么。
没过一会儿，便听见鲁国公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周复礼当即起身相迎，走上前关心父亲的身体情况。
不明真相的鲁国公非常震惊，护着儿子痛骂宋曦狡猾狠毒，关了他一个人还嫌不够，居然将周复礼也一同抓来。
周复礼满脸焦急地想要开口解释，奈何郁闷憋屈的老父亲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噼里啪啦地甩出一堆污言秽语，那恶毒的咒骂听得他冷汗淋漓。
宋曦长袖一挥甩出一道气劲，将正在怒骂的鲁国公封住了哑穴。
“赶紧将这烦人的老头带走吧！我虽然废了他的武功，但也用珍贵的丹药保住了他的性命，这糟老头子估计还能无病无灾地活个好几十年，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对他下什么暗手，封住的哑穴两个时辰后就能解开，限你们两日之内离开兰泉。”
周复礼连连点头表示感谢，拖着人高马大的老父亲向门口走去。
宋曦的话他是相信的，光听这中气十足的怒骂声就知道没有问题。
看来他对宋家军真的存在太多误解，出去之后得好好看看西北的情况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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