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望的期待。
演绎情绪的大师瞬间就抓住了少女的主题旋律。
肖邦不由得开始反问自己：
见我一面很难？
好像是——毕竟没有被回应的拜帖和因拿不出通行卡片（Laissez passer）[4]而被拒之门外的来访者，多得像芝麻法棍上的小黑点。
听我演奏会很难？
好像是——至今为止，本就不喜人多环境的我，也没开过几次演奏会。
和我四手联弹很难？
呃……在巴黎，真正让我有兴趣一起四手联弹的人，似乎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青年唇角的弧线飞扬，尤其看到少女充满着希冀的叹气后，连眉目都染上了愉悦。
他想起那个充满着白雾的清晨，那双盛满露水的琥珀，还有那句“我会报答您的，先生”。
或许答应这份婚约，并不是件令人不快的事。
可能他和她之间的铺垫已经足够，也许她正好撞上了他一生中难得的几次恻隐，又或者她比另外一个“沃德辛斯卡”更能满足他的期待——总之没有损失，反正她也是波兰人——他一向都对自己人有着更多的耐心和善意。
况且，他还想再多听听她的钢琴。
肖邦的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其实，依照您的愿望，要让您这一生不留遗憾实在太过容易。”
“嗯，怎么讲？”
“肖邦在巴黎，一节钢琴课收费20法郎——您只要付出一个金路易[5]，您就能达成‘此生无憾’了。”
“先生，您想说什么？”
谈话内容的跳跃，令欧罗拉有些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他十分耐心，丝毫不介意给她讲解答案。
“小姐，我这刚好有一枚金路易。现在，我把它赠给您。我身上没有婚戒，姑且就用它当订婚礼物吧。”
“如果您确信这就是您的‘此生无憾’，我们就去签字——”
青年站起身，走到少女的面前优雅地鞠礼。
他望向少女那对闪烁着错愕光芒的、波兰琥珀般的眼睛，微笑着将外套口袋里的金币掏出，绅士地递送到她的手心里。
“我带您，去巴黎。”
妈妈，我收回那句话。
婚姻，或许一点都不索然无味——
如果对方，是“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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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Op.6】
[1] Zal：肖邦惯用的语气词，他常常用这个词表达心情。
李斯特在《Life of Chopin》中解析了它为更深刻的内含：“Zal意味着蓄积的仇恨，对责难的愤慨，复仇的策划，毫不留情的恫吓，这一切蛰伏在内心深处，渴望有朝一日能复仇，或者滋养出无结果的苦涩。”
[2] 不用写外貌描述：照相机还未被大面积推广运用的时候，在欧洲，出国的护照上会有一段描写护照持有人外貌特征的句子。
但李斯特在欧洲列国环游、开演奏会的时候，边境关口核查身份的人几乎看一眼证件上的名字、问个职业再看他一眼就会放他过关，基本轮不到一样样核对外貌特征。
[3] J'aime Chopin：法语，意思是“我爱肖邦”。但这里欧小姐的意思大部分是“我爱肖邦的音乐”。
[4] 通行卡片：Laissez passer，法语词汇，本意是“通行证”，这里可以等同于英语中的“visit-card”。
音乐家们常用的小手段，为了不浪费彼此的时间，当来访者的才华足够达到引荐的水平时，受访人往往会拿出另一个音乐家的“拜访证”给他。这种小卡片往往由音乐家本人制作，附上签名，然后分发给其信得过的好友。好友使用时只需写上推荐人的名字和自己的签名就行了。
威廉·冯·伦茨就是在李斯特这里拿到了肖邦的“通行卡片”，才得以与这位大师会面。
[5] 金路易：十九世纪在法兰西依旧被使用的旧体货币体系。为单块金币币种，一枚金路易可以兑换24法郎。
如果欧小姐拿着这枚路易去找肖先生上课，某人还要倒找她4法郎呢（可能看是未婚妻小姐，波兰音乐家会找她一枚面值5法郎的银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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