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夏盈才刚双脚站定，陈山长就已经抬起头。
“你来了。”
夏盈脑子里嗡的一声，她如遭雷击。
现下，她也只得硬着头皮点头。“是啊，我来了。昨天书院后花园宴会上，我出言无状顶撞了您，那是我的错。我今天特地来向您赔礼认错。”
“你果真觉得自己错了吗？”陈山长冷哼。
夏盈点头如捣蒜。“我真的错了！您是绘画界的学术泰斗，德高望重，本来就不会因为一点小气性就对晚辈赶尽杀绝。可我却故意中途打断您的话，造成您真的要对我这个小虾米进行泰山压顶式的碾压。后来我又咄咄逼人的甩出来那么多话，让您根本没有辩驳的机会。这些都是我的错。原本如果我给您足够的机会表达的话，事情根本不会闹得那么难看。”
“你还真知道！”陈山长冷笑，“然而即便心里清楚，你还是一样打断了老夫，然后把那些话说出口了不是吗？”
“可我说的也并没有错不是吗？您的确就是把新仇旧恨杂糅在一起，一股脑的甩向我。”夏盈道。
“就算后面您会把严厉的语气收回去，换上缓和一点的说法，但一开始您那么凶狠的呵斥我、否定我的画，那也是您真实心境的表现。所以我就算是中途打断了您的话，但我也并没有说错什么。”
陈山长冷下脸。“你到底是来向老夫认错的，还是来继续指责老夫的？”
“当然是来认错的！”
夏盈忙不迭低下头，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诚意。“昨天那样的环境下，我注定是不占优势的。甚至大闹一场过后，我也肯定落不下什么好。只是因为我把您也给拖下水，让您给我当了垫底的。您的名声比我响亮，那么接下来别人再说此事的时候，关注点必定更多的在您身上而不是我。所以，是我拖累了您的名声。我必须向您认错。”
她赶紧屈身行礼。
陈山长见状，他忽的唇角一掀。
“唐如海说得一点没错，你果真什么都知道！罢了，既然你都已经诚心认错了，老夫就原谅你了！”
这么容易吗？
夏盈喜不自胜。
“多谢陈山长！您果然有大家风范，小女子自愧不如！”
“你也先别急着高兴。老夫的话还没说完。”陈山长冷声道，“这一次，想来你也不会再打断老夫了，对不对？”
“对对对，您请继续说！”夏盈赶忙点头，她闭嘴听训。
马上就听陈山长继续道：“你得赔老夫二两银子医药费。”
嘎？
夏盈惊讶的抬起头。“什么医药费？”
“昨天宴席结束之后，老夫就和唐如海打了一架，老夫的脖子被他抓伤了。”陈山长慢悠悠的道，他拉下衣领，果然脖子上露出一道长长的抓痕。
夏盈登时哭笑不得。
这两位老人家原来还这么有童趣哩？居然还能关起门来打架！
“那，唐山长的伤势如何？”她忍不住问了句。
“他？哼，我们打了这么多次架，他从来都是老夫的手下败将！这次当然也不例外！”陈山长花白的眉毛一挑，一脸得色。
夏盈立即更无语了。
而陈山长立马又道：“不过因为老夫把他给打惨了，他朝老夫要一两银子的医药费。这个钱当然得你出。再加上老夫身上的伤，接下来好些日子老夫也必须遮着脖子出去，那还得多准备一身高领的袍子……”
“做衣裳的钱我出，我出！”夏盈赶忙接话。
她算是明白了：口头上原谅她还只是开始，接下来她需要付出的实际行动还多着哩！
不过……这么看来，这一位和唐山长其实都挺好玩的！这两个人外表看起来这么斯文光鲜的，谁又能想到他们关起门来，一言不合还会干架？而且干完了架，他还扭头就理直气壮的朝她要补偿！
其实就这么点钱，陈山长自己哪里拿不出来？可他就非得让她掏，那根本就是因为他心里不爽快，所以得找她出出气罢了！
他是有身份有脸面的人，当然不能做那种打骂罚跪的事情，所以他就干脆另辟蹊径，玩这一手！
这老爷子真是太可爱了！
夏盈想着，她肚子里的肠子都快笑得打结。
而等把补偿方面的事情交割清楚，陈山长反手又拿起来一本画册。
“还有这些东西……”
夏盈的一颗心立即跳到了嗓子眼！
她最担心的一幕果然还是发生了！
果不其然。
陈山长翻开画册，他的老脸上就又浮现出如昨天一般的嫌弃。
“老夫早起就看了几本你的画册，果然你的基本功不算差，只是画出来的东西就是怪异得很。不过看在你是在用这些小人传情达意、给小娃娃们讲述故事的份上，这个勉强也能忍。只不过，你除了最主要的人物之外，其他人的勾勒方式也太粗糙了些！还有这一页，以及这一页，怎么这个狗娃子的下巴如此细瘦，你看这个符合常理吗？”
“你自己将东西交给人拿去刊印之前难道没有仔细检查过吗？又样本刊印出来之后，你也没有看过的吗？你这个态度也未免太不负责了！还有这一本的这一页……”
行家出手，翻找问题简直就跟在秋天的树林里捡落叶一样，一抓一大把。
等到陈山长把书翻完，夏盈早已经被说得头都快垂到胸口去了！
见状，他老人家撇唇。
“现在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您现在说得都对，我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点。”夏盈弱弱的道。
在专业知识上，陈山长在各方面都完爆她。而且这一位指出来的问题也的确都是货真价实存在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反驳？
所以眼下的她就只能躺平任嘲了！
眼见她难得这么乖巧听话，陈山长终于觉得扬眉吐气。
“既然你还能认识错误，那就孺子可教也。那么，咱们继续看下一本吧！”
啊？还要接着看啊？
夏盈欲哭无泪。
她算是明白了——这才是陈山长对她的报复！
这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小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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