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暗部前往大王子府报道的时候，宋岭支也出现在了大理寺公堂之上。
有别于上次的问询，这次大理寺卿早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两边垂下帘子，隔开公堂。两班衙役喜怒不形于色地挡住任何人肆意接近公堂的机会，惊堂木一拍，所有人都要慑于那铿锵回响的震撼，安静下来。
隔着垂幔，楚怡含看不见宋岭支的神情，却能听到他的声音，也依稀能够自垂幔后看见他优雅从容的轮廓。
宋岭支这回是坐着的，太师椅上旁放着茶几桌案，他膝盖微分，手指修长，上身挺拔，如一尊精雕细琢的玉。
他只要坐在那里，旁人的视线就错不开去。
大理寺卿坐在正上方，能够纵览全局，已经不止一次往那个方向看，越看越是吃惊。
这是大理寺公堂，气氛如此凝重，即便是当朝宰辅坐在此处面临如此情况都会有些紧张，可这个“楚岭”竟像是丝毫不觉得异样，自骨子里渗出的处变不惊。
那修长的手指如玉一般，将大理寺那连他们自己喝一口都要皱眉嫌弃的劣茶都能喝出赏心悦目感。
这绝不是个普通的商人，若非他知道西疆没有出过这么一号人物，单看其旁若无人的气势、镇定从容的态度、舌灿莲花的口才跟俊雅昳丽的面容，他都要怀疑这才是西疆王室精心培养的王孙贵胄了。
他收回视线，又看向左边的楚怡含。
楚怡含在郓城十分出名，她是大夫，是未央宫信赖的神医，也有人说，他是小王子怛影的心上人，甚至……谋士。
最后一个可能本来极小，大理寺卿也从不放在心上，可如今一对比宋岭支，他的态度就略微有些变了。
宋岭支便是以怛拢的长使身份而来，那便是大王子府的谋士。而楚怡含虽然代表着国相府，可谁不知道楚怡含是小王子带回郓城的？
他看楚怡含那同样临危不乱、若无其事的样子，便难免想到前两日这两个人针锋相对的画面，还是不免头疼。
只求这次，他们能够安分点，不要给自己添麻烦才好。
时间到了。
“升堂！”
这一次的升堂，显然不像上一次那么明显的剑拔弩张，但暗流涌动之势却越发惊心动魄。
林姑姑脸色不好看，身后仍旧跟着那几个宫女。董小芸看了她们一眼，几人也没有去对视，她心里便多少有了底。
樱桃的尸体放在大理寺的冰室，如今又是要打秋霜的时节，尸体僵硬，但并没有什么味道。但不知为何，或许是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凝固的惊恐因为时间的原因而显得格外突出，竟大白天的让人品出几分幽怨仇恨。
林姑姑不自觉地远离了两步，“林氏见过大人。”
董小芸跟着行礼。
“堂下林氏，状告国相府董小芸与禁宫大内以下犯上，不守宫规，烂造杀戮。细案呈上，八月二十七日酉时，华清宫樱桃……”
陈案时间之内，楚怡含分心听着少卿说话，一边分心注意着对面。
突然，她发现宋岭支不动了，就那么正襟危坐，好像在看她，而且看得十分光明正大。楚怡含想要回避，宋岭支又做了一个动作。
他拿起了腰间的香囊，在掌心轻轻揉捏着，又挂了回去。
楚怡含莫名所以，但也记住了这个动作。
风宁站在宋岭支身边，余光已经注意到大理寺卿又在看这边了，他暗暗蹙眉，眼底闪过一丝幽深的杀机。
新上任的仵作走进来，年纪看起来竟并不大，是个方脸阔鼻极为正义凛然的面向，他上来也不说二话，直接就将自己所能看出的东西都抛了出来。
而结果跟楚怡含所猜测的并没有多少区别。
“回禀大人，下官敢断定，此女绝对是死于被人虐杀，导致肋骨断裂，刺穿脏腑。而诚如董小芸所说，此女喉间、手腕及脸上的伤都并不致命。”
话至此处，林姑姑本该大声狡辩，但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出声。
楚怡含疑惑地看了对面一眼，宋岭支却是老神在在，仿佛胜券在握，根本不为所动。
大理寺卿拍下惊堂木，“林姑姑，你说此女是被董小芸所杀，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林姑姑垂着头，带着皱纹的手指紧紧掐着袖口，脸上呈现出一种灰败的死色，嘴角颤了颤，“是……我无话可说。”
“既然无话可说，那本官就再问你另一桩事，”他沉声一怒，“樱桃可是在八月二十七的夜里，于华清宫中去世？”
“是。”林姑姑供认不讳。
楚怡含忽然觉察出几分不对，她下意识看向对面。宋岭支抬头，手指抵着下颌悠然自得。
她目光一闪，心下顿时明白了，再不多说什么。
“当日你口口声声说樱桃之死与董小芸息息相关，并且带有人证，可以证明死者身上的伤势皆是董小芸所为，如今确凿竟是伪证，你有何话可说？”大理寺卿也皱起了眉。
林姑姑一咬牙，“不，不是这样的。大人，当日我看到樱桃的时候，她身上已经伤势沉重，我又问过下宫女，是她们说人是跟董小芸有了矛盾，我自然而然就会联想到了董小芸，这有何不对？”
她极力辩解，神色愈厉。
董小芸不禁冷笑，“可那天分明有人信誓旦旦的说，是自己的几个宫女亲眼看见樱桃回宫，亲眼看见她重伤不治。不知姑姑问的是哪个宫女，怎么今日的供词却不一样？”
“肃静，”大理寺卿不轻不重地说道，“林姑姑，方才董小芸的话，你如何解释？”
林姑姑脸色青白，她慌了，“我怎么知道怎么解释！肯定是她们！”
她指着几个宫女，声音大乱，“是她们骗了我！说不定、说不定人也是她们杀的！樱桃平时没少苛待她们，私底下还压榨她们的工钱，她们怀恨在心所以故意杀人嫁祸，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宫女们脸色大变。
楚怡含听到此处，终于坐不住了，不冷不热地嘲讽道：“前儿个还说樱桃为人忠厚，现在却说人刻薄，林姑姑的证词怎么颠三倒四的？这到底哪句可信啊？大人，民女想不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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