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智记下了陈言，又在其他地方走了一走。
他并不是第一次去战场，来的时候就听闻战事胶着，他本以为边境早就乱作一锅粥，起码也是人心惶惶，然而走了一圈才发现，整座军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到处有人闲坐说笑，看见他靠近也不行礼，继续比划拳脚。
军马营地外，弓箭手有条不紊地练习箭术，校尉抬起臂膀力挽重弓，一片呼声。
在不远处就是伤兵营，那里必然是一片愁云惨淡，郑智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却听见一片笑声。
“好了，欸，真的好了！”扶着拐杖的伤兵跑出来，一瘸一拐地丢了拐杖，头上一片冷汗，脸上全是笑意，“你们看，真的能走！”
帐篷里鱼贯而出一群人，个个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我的天，真的能走！这才几天？”
“前儿有人给捅了个对穿，王妃居然也救了回来……”
“王妃真的神了！”
众人兴奋异常，郑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皱着眉头 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大人，”侍从打外面走了一圈，刚从粮草营地里回来，“我大约看了看，他们的气氛并不低落，粮草库我进不去。”
“先不说这个，”郑智打断他的话，飞快写了封信交给他，“想办法把这个送出去，尽快。还有，这几日多注意一下陈言。”
陈言，副将。
如果郑智没有记错的话，宋岭支没有来的时候，他才是那个发号施令的大将？
午后，天色渐沉，云中电闪雷鸣。宋岭支听了风宁的报告，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原野尽头。
当雨水淋湿了风沙，更远处的戈壁露出一条昏沉的线，西疆营地若隐若现。
“西疆兵营很平静，”风宁将远镜拿给宋岭支，“王爷，我看他们今天应该不会有行动了，您下去休息吧。”
宋岭支用远镜看了看，垂眸沉吟，刀削般的侧脸在阴郁天气里染上几分说不出的肃杀。
不刻，雨水来袭，宋岭支玩味地勾起嘴角，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意味深长地盯着那细雾朦胧中的西疆大营，道：“派一支队伍出去。”
“啊？”风宁愣住，“现在？”
“嗯，去探探路，”宋岭支道，“随便点，不用太认真。”
风宁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听命行事。
队伍组建得很快，陈言的骑兵算是主力，还没动身，又有人主动请命进去，他看看那人，也没在意，抬起手臂，“出发！”
边境城下有一条很深的壕沟，存在年代已久，要穿过壕沟须得放下城墙前的木板桥。人走了，木板桥重新拉上去，断了一切攻城的路径。
楚怡含从大后方进了城，凝视着木板桥放下，“他们要去多久？”
宋岭支将雨伞接过去，伞沿挡着倾斜的风雨，暴雷炸开，将他脸上的情绪照亮，分毫毕现。
“不出一个时辰，”宋岭支信誓旦旦，“等着吧。”
楚怡含看见了郑智，这位兵部侍郎身为监军，却并没有穿上盔甲，仍旧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那身看起来格外贵重的青色官袍，同风尘仆仆的将士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他没有久留，看着队伍离开后就立刻回了楼中——他还特意在城里靠近边境大门的地方选择了一个住处。
楚怡含似乎明白了宋岭支的打算，轻笑了声，“看来你反攻的时机到了。”
宋岭支莞尔，“王妃深知我心。”
陈言不是第一次外出探查，寻常这种事情也轮不上他。不过今日宋岭支亲自下令，他虽是不解，但在城内待久了，倒也不介意出去走走。
“将军，往前就是咱们斥候暗桩待的地方了。”
陈言按着佩刀一指，“去给兄弟们送点干粮，把王妃配的那啥……感冒药，给他们分点儿。雨大了，找个地方休息。”
将士领命，众人随即找了个密林子暂且停留，分了几个方向各自去走走，也不拘看到什么，只多注意四下有没有奇怪的脚印便可。
陈言坐在石头上啃着干粮，一个小兵过来送水，他随手接过，看一眼水囊，“唷，还挺新，你的？”
小兵抬头看他，笑道：“正巧最近新得的，将军要是喜欢，就当小的孝敬您了。”
陈言上下打量他，也没拒绝，摸着水囊上的牛皮朗笑道：“哪儿得来的？”
“这不是军营里来了新人嘛，”小兵在他旁边坐下，“将军别看人家都是花架子，不过东西都是好东西，我找人换的。”
“新人，”陈言顿了顿，目光一瞥，露出感兴趣的模样，“你是说那个兵部侍郎，姓郑的在京城当大官，那些个权贵哪个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当然用的也是好玩意。”
小兵却叹道：“可不是嘛，不过他们用的东西再好也比不上摄政王的东西好。将军这次要是打了胜仗，朝廷必要重赏，只可惜……”
“可惜什么？”陈言挑眉。
“可惜将军不是主功啊，”小兵摸着鼻子，“这次王爷亲自上战场，将军立刻就从大将变成了副将，回头就算打了胜仗，那也领不了头一份功劳不是？这要是主功，别说这样的水囊，就是那皇宫里的美酒佳肴都能当水喝哩！”
陈言看着前面的路，路上泥泞不堪，马拉了粪在地上，味道有些冲。
他把水囊丢回去，站起来说：“不就一个水囊，老子在边关打了这么多年仗，谁稀罕那点军功？滚滚滚，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别来烦老子。”
轰隆隆。
暴雨惊雷，震耳欲聋，阴云压得也来越低，好像要将人吞噬。
小兵站起身，诚惶诚恐般道：“将军息怒，小的这不是随口乱说嘛，您别动怒，咱们现在有监军，谁的功劳还能被谁抢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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