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怡含随着周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巷子里面走。
原本巷子外面的路就坑坑洼洼地，湿漉漉的石头上布满了青苔，楚怡含未曾想越往里走，这路还更破旧不堪。
她第一次发现，京中还有这样的贫民区。
巷子里已经不是寻常的石子路了，因为深巷阳光难以照到，地上常年淤积着泥水，楚怡含跟周愿还未走两步，原本白净的绣花长靴靴底就沾满了泥土。
楚怡含一时只觉得脚上黏糊糊地，难以前行。
她这一世不是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楚怡含一时有些恍惚，想起了曾经的江南城西。
在那个疫病蔓延的地方，同这里有着一样破旧的瓦房，泥泞的土地，常年照不进阳光的阴森和东西腐烂发臭的气味。
二人一直走到最里面一间破旧不堪的房子，楚怡含便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咳嗽声。
周愿面色顿时紧张起来，赶忙冲上前去，一把推开了门：“高叔！我把药买回来了。”
“好……好孩子。”里面传来微弱的男子的声音“我贱命一条，原本患了病也死不足惜，倒是苦了你了……”
“高叔？”楚怡含随着周愿一同进了门，挑起了一边的眉，面色浮上了一点被欺骗的讶异“你不是说，得了肺痨的是你的亲爹吗？”
“你——你是谁？！”周叔躺在床上，看到门口突然进来一个眉目清秀，衣冠楚楚的女子，登时坐了起来，一脸警觉。
“大叔不要慌张，我是受了周愿所托，来救抚养他长大的亲爹的性命的。”楚怡含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周愿，勾唇一哂，朝着床上坐着的男子说道。
“亲爹？愿儿，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中年男子一听楚怡含是周愿请来的人，警觉的心态一时放松不少，随即缓缓抬头朝着周愿道。
周愿看事情瞒不过了，垂下向来含着不屈的清冷的眸子，低声朝着楚怡含道：“对不起……我骗了你，生了病的确实不是我的爹。”
他咬着唇角，眼里漫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爹早死了，我从小就在街上乞讨生活，是高叔看我可怜，才把我捡回家里来照顾。”
“既然生病的不是你的亲爹，为什么要骗我？”楚怡含的寒星般的眸子里泛起冷意，她微眯了眯眼，目光锐利地看着面前不及自己肩膀高的半大小孩。
周愿似乎知道错了，捏着自己缝了好几个补丁的衣角，不敢看楚怡含的眼神：“如果不这样说，你不会来的，我也会被那伙计抓走，高叔就没有人救了。”
楚怡含被气笑了，一时间蹙起了眉头，朝着周愿冷冷道：“见你小小年纪，心眼倒是不少。”
周愿看楚怡含转身欲走，连忙跪下来抓着楚怡含的衣角，神色凄哀道：“王妃别走！只有你能救我的高叔了，求求你发发慈悲，原谅我吧。”
“周愿！”
楚怡含眼波微动，薄唇轻启，才刚要张开口说话，却突然听到原本有气无力坐在床上的高叔一声厉喝。
“你说……她是王妃？”高叔原本带着颓唐情绪的眸子里面突然泛起了一丝不像是久病之人的情绪，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楚怡含，皱起了眉头。
“莫非我与您老，从前有什么瓜葛？”楚怡含看着高叔的表情，觉得他的眼神里面似乎藏着些什么自己不清楚的东西，旋即诧异道。
高叔微微一愣，知道自己失了言，沉默了片刻，瞬间别过了头：“并没有，只是看到王妃居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小民心中震惊罢了。”
楚怡含缓缓眯起了美眸，直觉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她低下头，看着还在抱着自己的大腿不放的周愿，低低的叹了口气。
毕竟自己和他一路走了这许久，来都来了，虽然爹是假的，但是病人也是真的。
楚怡含本来没有那么大的心气，被人骗了还愿意白给别人诊治，只是现下这周愿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自己的大腿，似乎楚怡含不肯救那高叔，周愿就要哭死过去，于是只好朝着周愿说：“你起来罢，不必跪着了，本王妃就帮你这一次。”
她清冽的眼神望着身下的小孩，心里其实有点震惊他居然肯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做到如此地步。
周愿是个小无赖，却也是个有情义的人。
周愿听到楚怡含答应自己了，蓦得抬起了头：“多谢王妃！多谢王妃！王妃的大恩大德，周愿来日必当报答！”
“还不把手从我腿上拿开？”楚怡含冷声道。
周愿连忙把手拿开，站起了身子，挠了挠头：“谢谢王妃。”
“躺好，让我来看看你的病。”楚怡含没有再看一眼周愿，而是走到高叔的床前，朝着床上的人淡淡道。
高叔垂下眸子沉默了半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即叹息了一声，费力地动了动身体，躺在了冰冷无比的床上。
楚怡含给高叔细细把了脉，又观察了身上其他地方的不适，她发现，自从自己和周愿进屋以来，高叔的咳嗽声便没有停过。
“你这肺痨，怕是已经得了许久。”楚怡含一眼就看出来高叔身上的病症严重，恐怕若不是碰到了楚怡含，再过几个月，便到了药石难医的地步了。
高叔点点头，轻声道：“我年轻的时候仗着身体好，精力足，干事情从不顾虑身体，故而不消几年，便患上了如此的病。”
肺痨放在古代是一个十分难治的病，治愈的困难程度不亚于现代的那几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病。
只怕高叔这几个月来，全靠着周愿时不时从回春堂偷回来的药吊着病。
楚怡含方才进门听高叔同周愿讲的话，怕是他还不知道这些药，都是周愿从回春堂偷来的。
“高叔这病，可还有救？”周愿站在楚怡含身侧，一脸紧张无比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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