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一场阴谋角力，彻底击垮了这位老人。
陈卓能明白方晟此刻的心情，那是一种英雄迟暮的悲怆。
眼看着大厦将倾，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一个十九岁的少年挽狂澜于既倒，怎能不自我怀疑，那是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也不想劝说什么，只是问出心里的疑问，“昨晚我告诉你们目标地点后，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方晟道：“思谊昨晚就住在我家，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们正在喝闷酒。接了电话后，我就给严市长打了电话，他是我的老同学，这么大的事情，我不敢隐瞒他。后来警察就登门了，我和思谊，还有一位工程方面的专家一起跟着来到校园里，去了那旧楼。得知莫一辉所有的计划后，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如果他能把这些心思用在正途，该多好。”
“咱能不这么聊天吗？”陈卓翻了个白眼。
方晟笑了笑，“忘了照顾你这个听众的感受了，卖关子确实很讨人厌。”
在方晟的讲述下，陈卓终于找到那最后一块拼图。
那个旧楼已经多年没有使用，完全被当做了仓库，堆放着准备变卖的杂物。
但不使用，不代表没有人在里面。
有一名叫做陈顺的保洁工人老两口就住在里面，这件事方晟还是知道的，因为操办这件事的就是莫一辉，理由是老两口无儿无女，孤苦无依，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他想让他们住在那旧楼里，平时就打扫一下校园卫生，赚点儿钱，也算生计有了着落。
这件事也就发生在半年前，所以方晟记得很清楚，当时他还表扬了莫一辉的好心肠。
现在看来，这都是莫一辉精心设计的。
陈顺半年前被查出来得了肺癌，可他跟老伴儿两个人住在一个废弃的公共厕所里，靠捡破烂的为生，根本无力治病。
有一天，莫一辉找上了陈顺，给了他一个极为扎心的许诺，只要陈顺肯帮他做事，在陈顺死后，他会帮陈顺料理后事，还会帮着陈顺的老伴儿养老送终。
在这种情况下的陈顺几乎没有做任何思考就答应了莫一辉的安排，夫妻俩一起来到安邮做了保洁。
半年无事，好像莫一辉把这件事儿都忘了一样，陈顺的病却在一直恶化。
三天前，莫一辉找到陈顺，终于把他的最终计划和盘托出。
如果说安邮真的存在危楼，那无疑就是那栋旧楼，莫一辉借着后勤部的便利得知后，就去现场查看了，那旧楼的很多处承重结构都开始掉渣了，出现许多延伸到很深的缝隙，莫一辉让陈顺做的事情就是在昨天晚上，让陈顺在那些缝隙密集的地方支起几口大锅烧开水。
在莫一辉的设想中，大量的水汽会进入那些缝隙里，恰好昨晚又是零下五度的低温，这些水汽大量聚集后必然会结冰，而第二天太阳出来后，温度上升，那些刚结的冰会慢慢融化，那本来已经极为脆弱的承重结构必定经受不住这样的折腾，只要承重结构崩溃，整栋楼必然轰然倒塌。
而陈顺，只需要再把那些烧水的锅和炉子处理掉，然后回到楼里等死。
这样一来，楼塌人亡，方晟和刘思谊谁都跑不掉。
方晟他们到的时候，陈顺刚把老伴儿送走，支起了八口大锅，正呼哧呼哧的在给炉子加炭。
在大盖帽的神恩下，陈顺半分钟都没有挺住，就把一切都说了。
“莫城真特么鬼才！”陈卓不由赞叹，“这招儿真管用？那专家怎么说的？”
“那专家查看那旧楼后，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结论，很可能会真的塌掉，但他也无法确保，”方晟道。
陈卓点头，“谁也无法确保吧，多少沾点儿运气。”
“是啊。”
“后来呢，怎么还是塌了？水不是没有烧成吗？”
方晟道：“是我决定的，那楼既然已经到了危楼的程度，就不值得修了，干脆借着这个机会就拆了吧。莫一辉他们进入这主楼的时候，我的秘书就已经给外面发了信号，所有人都准备就绪了。”
“然后就是陪着莫一辉他们演戏，关键时刻再传递个信号，拆楼。”
“嗯，就是这样。”
陈卓又问，“那莫一辉怎么把自己摘出去呢？他是后勤主任，他能逃得了干系？”
“巧就巧在这儿，莫一辉是十年前进入的后勤部，当时还只是个副主任，而十年前根本就没有什么鉴定评估，上一任的后勤主任随便进去转了一圈就说合格没问题，所以就算追究责任，也追不到他莫一辉的身上。”
陈卓点点头，在脑子里复了一下盘，“老莫同志也是真的顶，这也算两手准备吧，楼塌了就和王国胜顺利接手，如果没有塌，他也算借着这件事儿恶心了我和刘院长，再把工作小组带过去，眼皮子底下有这么一栋危险的危楼，刘院长还是难逃责难。”
方晟看了一眼陈卓，“你不也是两手准备吗？早上那些大字报都是你搞的吧？那些照片都是你拍的？”
陈卓没有回答，他拍拍屁股站起来，“这不重要吧，下午还有课，我得走啦。”
“滑头！”
当陈卓走出主楼后，到处听到的都是对莫一辉和王国胜的议论，相对他们被警察带走一事，一栋旧楼的被拆，根本就是毛毛雨，不值得浪费精力。
陈卓赶到上课的教室时，老师也才刚到，一切都刚刚好。
他刚一走进去，就感受到五道灼热的目光，除了佟轩丞他们五个，也不会有其他人对他这么炽热。
当然，别人也不会知道陈卓做了什么，又和今天发生的几个重大新闻有什么关系。
其实这么说也不是很准确，因为还有一道目光虽然不炽热，却饱含着柔柔的情谊。
陈卓先是对这道温柔的目光主人微笑后才来到佟轩丞他们中间坐下，“回去说，都好好上课。”
一句话就把五个人堵了回去，就很憋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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