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远子不过是一太监，自然不敢说是皇上的不是，他恭敬垂首，“朝政上的大事，奴才不懂，但是奴才知道，要想成就一番霸业，不能有妇人之仁。”
这话让萧延紧皱着的眉头不由得松开，他仿佛释然了，只是轻轻一笑，“你说得对。”
他并非对皇姐不好，只是为了坐稳这个来之不易的帝王之位，所以要有权衡取舍。
如果有补偿皇姐的机会，他一定会好好待她。
此时的萧鹿遥尚且不知道身后那位少年帝王心中翻涌，她只是略略有些茫然地跟迟砚一起慢慢往外走着，她也不知道要去往何处，只是往前面走着，迟砚就这么跟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平静地注视着她。
走出宫门后许久，萧鹿遥这才缓缓回过神来来，她此时置身于川流不息的人潮之中，来来往往皆是大庆子民，她穿着华服置身其中，不小心就会被湮没。
看着显得有些陌生的街道，萧鹿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一道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阿遥。”
回过头看向迟砚，他似乎还是他，又似乎不是他，前世今生的身影重叠起来，她有些怆然地笑了，“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没有。”
“谁说的？”
这一世，他原本是想自己为她遮风挡雨，免去上一世的颠沛流离，惊扰无依，可是她却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他眼中含着欣慰，“你赢得了天下人的尊敬，是大庆朝第一位上阵杀敌的公主，你所爱之人、爱你之人都在你身边，你怎么还能说自己什么都没有？”
听着他的话，萧鹿遥一时间也释然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经上阵杀敌，也曾经握过价值千金的夜光杯，更是亲手送走了自己的叔叔。
也许正如迟砚所说，自己的这一生，已经很值得了。
“回去吧。”
两个人在人流之中显得格外的醒目，迟砚伸手试探着握住她的，见她没有排斥，便带着她回到了公主府。
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之后，萧鹿遥的理智也在一点一点地回归，她按住自己的额头，一种深深的疲惫涌上心头，迟砚从红药的手中接过一盏热茶，送到她的手中，手心突如其来的温度让她忽然惊醒，她看向迟砚，对上他担忧的眼神之后，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莫要为我担心。”
“尘埃落定，这应当是一件好事。”
他劝说她，“若是萧延依旧如之前一般，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没有半分的城府，这才是你应该担心的。”
“你说得对。”
自己对萧延本就不该产生所谓的期待，他从小不在她身边长大，跟自己的感情也不过是危难之时的守望互助罢了，萧鹿遥幽幽地道：“这次的事情，你之前知道吗？”
“若是我知道，不会看着李氏如此为难你。”
他认真地道，“纵然我精于算计，这份算计我不愿意用在你身上。”
这话让萧鹿遥有几分安慰地轻轻一笑，自己身边总还是有人是真心对自己的。
想到这，她也不再苦恼，只是淡淡地道：“让红药进来。”
此时候在外面的红药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因着朱颜如今还在休息，所以她成了萧鹿遥身前最得重用的丫鬟。
“殿下有何吩咐？”
“吩咐府中众人，将库房之中的物品都一一清点收拾。”
自己离京已经是注定的事情，萧鹿遥也不想继续在这座虚伪的城池里继续磋磨光阴，她要回到自己的封地上面去。
公主府中的动静自然是没有瞒过外面的人，已经有不少人纷纷猜测萧鹿遥如此举动是为了什么，而之前已经有几日不曾来叨扰萧鹿遥的镇北王妃主动来到府上。
“你来了。”
知道自己的动静让镇北王妃坐不住了，萧鹿遥引着她来到书房之中，两个女人面对面地坐下，镇北王妃仿佛苍老了不少，但是眼神却透露着一股子坚毅。
“看来王妃已经做出了决断。”
微微一笑，萧鹿遥无需多问，已经猜到了镇北王妃的选择，“想来王妃决定保下北境的火种。”
“我怎么能让儿女们的性命都因为他的野心都折损在这里？”
镇北王妃的脸上带着丝丝的怆然，但是很快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坚定模样。
“对于你的决定，王爷可知道？”
想到之前在宗人府的牢狱中见过的宛如老狐狸一般的镇北王，萧鹿遥的眼睛不由得微微一眯，“想来王爷是不会赞同你的所作所为的。”
“他如何想，与我何干？”
这十几年的夫妻情分早就已经被消磨光了，镇北王妃的声音透露着一股子果决，“只消等长公主禀明皇上，臣妾便会前往宗人府看望王爷，送他……最后一程。”
“你要亲自了解他的性命？”
没想到镇北王妃居然有如此的胆量，萧鹿遥也是一惊。
“当年我与他的新婚之夜，他曾经对我说，他有雄心壮志，此生定不负我。”
不过后来一门一门娶进门的小妾还是一次次地寒了她的心，所以她后来也避居后院，不再理事，如今既然因为镇北王的野心耽误了儿女们的将来，便少不得由她亲自来了结这一切。
微微一笑，她摸了摸自己染上霜的两鬓，“这些年我随他出生入死，也算不负他了。我也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整个北境。”
这话让萧鹿遥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应承下来。
她看着眼前脸上晦暗和果毅并存的女子，十分尊敬地道：“王妃如此果决，实在是我辈楷模。”
“长公主也不遑多让。”
谦虚地应了她的话，然后镇北王妃起身准备离开，只是在起身离开之前，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她在门口暂停了步子，意味深长地看向她：“若是能像长公主与迟大人一般，相互扶持，一路到老，又何须嫁与有权有势之人？”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只可惜这样的道理，她年轻的时候不懂，如今懂了，却是为时已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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