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成问他的名字，他不肯说。
不说就不说吧，那澡是一定要洗的。这个人站不起来，去卫生间的时候，还是李东成背着他去的，又弄了一身粘糊糊的油腻。
他还很自觉，告诉李东成，千万不要让这些液体沾到身上去，衣服上如果沾了，那就不能要了，得扔的。
卫生间狭小，老百姓就是这样的生活，洗澡和马桶在一起，这边两个人都不容易站的下。就让这个人瘫在地上，李东成费力的给他洗。
不能用力，一用力，只是稍微的用力，皮就蹭破了，更多的黄水冒出来。
李东成一个捡垃圾的，不觉得脏，就觉得这个人是重病缠身。
“你有传染病啊？”
“说不好唉，只要你不让皮肤碰到我身上就行了。”
确实，李东成是穿着透明雨披给他洗的，这也是对方的要求。
水不烫，温水，肥皂泡泡在他的身上，然后把油腻的地方给弄干净，用水边冲边洗。
“谢谢你噢，我都不好意思了，要是人家看到我这个样子，跑都来不及。”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名字啊？看你这个样子，也不像是个疯子。”
“我不疯，但我想死也死不了。”
李东成问：“你身体这个样子，疼啊？”
他很想问这个男人为什么多出一个小膀子来，身上还有一层像猪鬃似的毛。这么问行么？很打击人，感觉是在嘲笑人家。李东成能忍的住。
“你家住在哪边啊？我送你回去。”
男人不说话。
不说……那就不说吧，洗完了澡，他背着男人去沙发，然后去房间里找被褥。地上是地砖，不能直接睡，太凉了，要多垫两层榻榻米，再加一层被胎。
李东成让女儿早点去休息，明天要上学，他呢，自己睡不着，陪着客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还给他做饭。
“你不要忙嘞，我除了生肉，什么都吃不下去。”
“噢……”李东成打开冰箱，已经没了，他倒了一杯温水，递给男子：“你怎么只吃生肉啊？肉不烧熟了能吃啊？还有寄生虫。”
男子笑起来不太好看，脸上的皱纹很多：“你想不想晓得，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生了大病嘛。”
“也是，也不算。本身我是个公司白领，一个月还有不少钱呢，因为碰上个麻烦事，现在变的这个样子，家不能回、朋友不能见，我真是时时刻刻都想等死，偏偏没有死的掉。你不晓得我有多难。”
李东成苦笑：“你不要跟我比难，你是白领，我就是个拾垃圾的。我老婆都是因为我没得本事才跑的了，我跟姑娘两个人过，我比你好不到哪里去。”
看着男人的身体，他看到那些毛孔，似乎正在冒水……不像水，浓浓的，像油。
刚洗过澡，身体就开始出油了？
他差点就用手过去碰了。
“不要碰！”男子摇摇手：“洗不干净的，一直出油。我到现在还能晓得我自己是哪个，记得以前的事，已经是不容易了。我估计，那么多跟我一样的人里头，只有我一个才晓得自己是哪个。”
“那你是哪个啊？”
“我不说，我不想说，但你这个人是真不错。我想求你一件事。”
李东成觉得，只要不是借钱，跟钱有关系的，他都能接受：“你说噻。”
“明天多买点猪肉给我吃，我想吃最后一顿，然后你就把我杀的，行啊？”
杀人？！
李东成干不来这个事：“呵呵，你说书呢。我又跟你没得仇，干嘛要杀你啊，而且你这个样子，就是坏人都不忍心害你。你是……因为身上难受、疼啊？”
“不，你杀我，我不会有感觉的，我现在失去知觉了，你就是把我头砍下来，我也不会疼。”
“……”
“不信啊？那你现在去拿个刀来，捅我一刀，我不会死的。”
这就离谱了，尽说些别人听不懂的事。
再聊下去，还怕会出什么问题。李东成起身，要去睡觉了。
男人喊了他：“兄弟啊，你晚上把房门关关好，最好锁起来，家里头有绳子啊？把我绑起来，你再睡。”
弄的李东成不知所措：“你……你就是瞎想，不要瞎想，先睡一觉，明天我去帮你买肉。”
自己回到房间里躺着。
怪人加怪事，让李东成觉得人生的变化很奇怪。
命运不好的人，到处都是。
他睡着了，第二天早晨起床，去客厅，这个男子还在，他竟然把自己给绑起来了，没绳子，是撕破的衣服，肯定阳台上的。
“你——咦！你干什么唉？你怎么把自己捆起来啦？！”
衣裳有他的，也有女儿的，其中女儿的是校服，撕破了，还怎么去上学。
住别人家里，乱动东西和毁坏东西都不好，惹主人生气。
“我把你当客人，你怎么弄坏我姑娘衣服啊？”
他才注意到，这个男子把自己捆起来，他的胳膊饶了好几个弯，手臂卷的跟麻花似的。骨头这样是会断的，不疼么？
半透明的身躯可以看到，里面的骨头已经和皮肉一样弯曲了。
看的人揪心，也看的人害怕。
“把衣裳解下来。”
李东成要过去动手，这个男人自己从后面把衣裳给解下来了，身上勒的痕迹反弹很慢，像被紧紧包裹的普包肉一样。
李东成要送女儿去上学，跟男子交代过了，不要乱跑。
他在路上就想，要找到这个男人的家，把男人给送走，这才不到一天的功夫，他就很不安了，可能会弄的晚上都做噩梦。
好心……但要有个度。
再回头时候，他打定了主意，必须问出这个男人家住在哪里。
他连自己日子都过的困难，还有个女儿要照顾，根本没有余力来照顾一个外人。
问不出来就交给警察，这样最好。
到家了，嗯……不需要太在乎面子，直接摊牌说。
进了门，他听到有刀具掉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刀摩蹭橡皮筋的声音，滋滋滋滋的。
声音的方向在厨房。
李东成靠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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