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开了一个股东会，这件事好像就是那天定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不过……我觉得换了也挺好的，反正盖弘阔我是喜欢不起来。”
卜秋灵涂着防护液，漫不经心评价着。
一旁的楚衿侧过头瞅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本来她和上级接触的也不多，院长换不换人对她来说没太大影响，只是，因为温梦兰的事，盖弘阔一直对她怀恨在心，两个人除了工作上下级关系，还有点私人恩怨，这么一来，倒不如这个徐毅深来的好，毕竟，她和这个新院长一点瓜葛都没有。
“嗯，麻利一点，准备手术了。”楚衿盯着更衣柜看了几秒，提醒了一下还没换好的卜秋灵。
因为之前楚衿在交流会上一句成名，拿下了医学研究奖，连一向冷脸从不夸人都袁阔也对她另眼相看，夏恩医院也跟着名声鹊起，只是因为楚衿进修的是心脏病理学方面的，转院来夏恩的也都是心脏问题比较严重的，今天这例患者，就是这种情况。
本来是要直接转到内科，由那边的医生进行临床诊治，但家属几次三番的找上她，让她帮忙做了这台手术，楚衿最后也是不得已，将这个患者留在了急诊。
患者年纪不算大，五十多岁的模样，跟来的家属也只有妻子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儿子，一想起他们哭哭啼啼伤心欲绝的模样，楚衿心里就隐隐作痛。
这个患者，患有严重的冠心病，一般非先天性的心脏病，都是积劳成疾，这人也不例外，转来夏恩之前，曾经在其他医院住过尽半个月的重症监护室，也做过两次手术，只是症状没有任何好转。
送来夏恩，找楚衿亲自手术，也是无奈之举。
手术台上，器械护士帮楚衿带好了手套，麻醉师刚注射全麻药剂，患者还在清醒状态中。
“医生，我这病还能治吗……”男人半眯着眼，看样子麻药已经在起作用了，可他还是坚持着问道。
很多患者手术前，都会问医生这样的话:
“医生，我还能活着下手术台吗？”
“你一定要救救我……”
楚衿做过这么多台手术，见过害怕的，也见过做了很多次手术后麻木了的，可从没见过想这位患者这般，从容想要赴死的。
她漆黑的眸子转了转，在手术灯下映着点点星光，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的手术难度太大了，五十多岁的人，心脏年龄却有七十多岁，加上他近期做过多次手术，楚衿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让他从手术台上醒过来。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们千万不要自责，我这病老毛病了，心脏一直缝缝补补……我只是，担心我的……妻儿。”患者缓缓阖上眼睛，声音也渐渐沉了下去。
“医生，替我告诉他们，即使没有我也要好好活着……”
楚衿低眸看着他，患者似乎很平静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而他的话，也像是挑动的琴弦似的，一点一点震慑着她的心。
“好好睡一觉，做完手术我叫你。”楚衿俯了俯身，查看了一下患者的静脉注射液，抬眸看了麻醉师一眼。
“准备手术。”
手术室里，计时器上的数字快速滚动着，手术钳一把接着一把，扔在器械盘上，发出脆亮的声音，所有人都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眼睛，甚至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患者血压极速下降，颈动脉出现出血现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心脏手术已经快要收尾了，楚衿却听见了这死神一般催命的声音，她手上的止血钳一松，心脏外扩的血液像是血泵一样，冲到了她的脸上。
“1000的血，现在立刻输送，阿托品静注0.5mg，快！”楚衿迅速换了止血钳，按住了动脉破损处，示意卜秋灵进行手术缝合，卜秋灵也被眼前的情况吓到了，看了一眼满脸是血的楚衿，颤颤巍巍接过了缝合针。
“心脏缝合已经基本完成，白医生，麻醉至少还要维持一个半小时。”楚衿手上的动作不停，因为止血止的及时，血液输送及时，患者的血压已经在缓慢上升了，可刚才那一幕，就像是电影里吓人的经典场面似的，一直在她眼前绕着。
有那么一刻，她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抽掉了力气似的，一瞬间完全失去了主意，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手术失败，急诊每天都有抢救无效死去的人，可每个医生心里，还存在着那些看似虚无缥缈的信仰。
即使是看惯了死的人，即使已经预料到了手术失败，也还是想拼尽全力，拯救眼前的这个人，他们这么信任的把自己交给了医生，她又有什么资格，不拼尽全力呢？
所以，不管她见过多少生离死别，在手术台上遇到意外情况，反应多么迅速，处理的多么及时，她还是会害怕，会担心，就像刚才，那滚烫的血液穿破血管，喷洒在了她的脸上时，她像是瞬间呆住了一般，因为在那一刻，她不可避免的预料到了死亡。
楚衿迅速的进行缝合，睫毛上还沾着已经干了的血，那氤氲的一片红，就在她面前罩着，不到最后一刻，她也不敢保证手术是否成功。
患者身体很虚弱，手术和麻醉是两个部分，他能撑过手术，但却不一定能撑到麻醉药效消失……
楚衿缝合的很熟练，二十分钟就完成了最后的缝合，她将手术镊递给了器械护士，直到都离得患者远远的，双手才敢颤抖。
五个小时。
不是很长，却无比的煎熬。
她眼睁睁的看着患者从自己手下，濒临死亡又逐渐恢复，生命，真的无比的脆弱。
手术中的灯，灭了。
楚衿和卜秋灵率先走了出来，已经完全虚脱的楚衿还是撑着直起了腰背，看见一直等在外面的患者家属，清了清干燥的难受的嗓子。
患者妻子慌忙走近，尽管楚衿脸上的血渍已经擦了，但还是隐约留下了一点血迹，患者妻子刚好看见，吓得浑身哆嗦了起来。
“医生，我……我家男人怎么样了……”那人颤颤巍巍的问，眼神里有着些许的期待，可更多的，是害怕。
楚衿眸光在她脸上晃了一下，半晌，微微勾了勾唇。
“手术很成功，只是要在加护病房观察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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