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年纪尚幼，还不懂男女有别的事，否则当日，也不会为避寻他的太监，而躲在自己的大氅底下。
沈桐茳想，今日流芳斋人多眼杂，十个人，十张嘴，又有十份心思，难保没有心怀叵测之人。
既九皇子来了，她也不好将人往外撵，便笑了笑说，“殿下上回吩咐奴婢找的书，已经找到了，您看吗？”
九皇子也不傻，看出流芳斋今儿多出了许多生面孔，遂应道，“天热，咱们屋里看吧。”
沈桐茳躬身称是，与辛夷递个眼色，就迎九皇子进了书楼。
将碗绿豆汤往桌上一放，沈桐茳也没给九皇子好脸色，“您怎么又溜出来玩了？”
九皇子似乎不大喜欢绿豆汤，捧起来瞧了瞧又放回去，“没，后天就要随父皇启程去行宫了，这两日不必上课。我就想，这一走好几个月见不着你，就赶着来看看你。”
难得高高在上的九皇子，还惦记着她，想想也挺暖心的。
只是九皇子说了，这一走数月不能见，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莫名的空虚感。
沈桐茳寻思着，垂下了眼睑，心中有气，却叹不出来，胸口闷闷的难受。
“你病的事，我都听说了，原本是要过来瞧你的，可我三哥——不提他。”九皇子也是小孩脾气，方才还乐呵呵，一说到三皇子，立马就拉下脸。
小孩子嘛，都是谁哄着你、让着你，谁就是好人。
三皇子待九皇子是严厉了些，可这般用心，完全是出于兄长对弟弟的爱护。
玩，谁不喜欢玩，尤其是像九殿下一样，半大的孩子。
正因爱玩爱闹，就特别容易惹祸，若不在幼时就加以约束，来日八成是个又无礼又纨绔的草包。
若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少爷，不学无术，混吃等死一辈子也就罢了。偏生在皇家，要承受的自然比旁的孩子多。
沈桐茳看得出，三皇子是真心盼着九皇子能成才，只是九皇子这孩子，叛逆了些，其实也不能说叛逆，还是三皇子的教育方式有问题。
沈桐茳这厢正在琢磨九皇子的教育问题，九皇子那边也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只当她是不能随驾去行宫，心里别扭，赶紧哄到：“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你放心，等我打行宫回来，一定接你去宜元宫当差。”
九皇子这话说的很真诚，就差竖起三根指头，对天盟誓了。
沈桐茳有数，九皇子想要她去的心思似乎不会轻易变，与其总是躲闪，到不如趁此机会，打开天窗说亮话。于是十分认真的盯着九皇子，说，“奴婢在这儿挺好的，不想挪地儿。”
九皇子一愣，“为什么呀？你不喜欢我？”话才出口，脸就红了。
沈桐茳是挺喜欢九皇子的，白嫩白嫩的小孩儿谁不喜欢。只是喜欢这个词儿也不能乱用，容易引起歧义。便应道：“奴婢敬重您。”
敬重？对一个小孩子？沈桐茳觉得这个词儿用的也不是很好。
九皇子显然不大理解沈桐茳的意思，犹豫了许久，又把方才的问题重复一遍，只是换了一种句式而已。
沈桐茳也被问蒙了，究竟要如何解释，这孩子才能明白她的心意。
“奴婢舍不得后院那株葡萄，舍不得花圃里那丛桔梗，也舍不得书楼里的书，更不得这里的人，还有这份难得的清净。”
沈桐茳自以为已经将话说的十分浅显易懂，但九皇子仍觉得困惑。
若是喜欢葡萄和桔梗，别处也能种，喜欢书和这里的人，都可以一同带去，只是清净？怎么会有人喜欢这个？
九皇子歪着头，努力琢磨，蓦地眼前一亮。
七哥从前不也常说，他喜欢清净，不叫他总聒噪吗？只是过一会儿，还是会陪他扎纸鹞，斗蛐蛐的。
见九皇子眉头深锁，似乎仍未明白过来，沈桐茳又尝试着问，“殿下为什么爱来我这儿玩？”
“因为想见你。”九皇子毫不犹豫的答，可见孩子的思维，都是这样直来直去。
“还有呢？”沈桐茳趁热打铁。
这回，九皇子没立即作声，而是颇为慎重的考虑起来，“你这儿有趣，没人盯着，我想说说，想笑笑。”
就是这个！
沈桐茳欣喜万分，引导这么久，九皇子终于把话说到了点上。
“奴婢也一样，不喜欢成日被人盯着管着，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所以才舍不得这儿。”沈桐茳说着，起身走到窗边，放眼望去，满院子都是摊开的书本，迎着午后炽热的阳光，像一片盛开的向日葵似得。
九皇子盯着沈桐茳，这回是真明白了。
与九皇子而言，沈桐茳并非他见过最好看的人，却不知怎的，就是眷恋她唇角那一抹无邪的笑意。
她笑起来很灵动很可人，像是一只无害的兔子，或者是一只鹿，因为沈桐茳的眼又圆又大，而且还很有神。
她很不一样。
“我明白了，既然你不愿意，不去东宫也罢。”
闻此，沈桐茳回身望向九皇子，原以为还要花些心思，却不想，九皇子这么容易就改变主意。
就这么摆平了？似乎太容易了些。
见沈桐茳眼中仍有不解，九皇子便小大人似得起身，双手往后一背，边往沈桐茳身边凑边说，“你在这儿挺好的。要真是到了宜元宫，恐怕没几日，就没这样的精气神了。”
有这么可怕？沈桐茳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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