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郁卿知道自己的人生苦，但是她没想到会这么苦。
不过是来一次无尽之地，自以为成功地狙击了无量宫的计划，却不想把自己也折在了这群人的手里。
老话怎么说来着？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事情最后争执得一发不可收拾，索性十一宗同盟的人便提出，要跟昆怀一行一道押送桑郁卿回剑蕴阁。他们要亲自上门质问温彦颇和云衍，看他们会给出一个怎样的交待。
这事儿往大了说，干系到正道的和平与发展；往小了说，只不过是剑蕴阁自己的事儿，关起门来就能解决。
可惜，如今的各大门派都将剑蕴阁当做了假想敌，云衍的徒弟入了魔，就好像是将自己的把柄送到了他们的手上。
有人喜欢仰望云衍，就有人想看他跌落神坛。他们很想知道，堂堂的中原第一剑、当年为了对付森罗门魔修的那个正气凛然的道者，会在维护正道和自己的徒弟之间，做出怎样的选择。
人性本恶。
关押着桑郁卿的囚笼是个圆形镂空的金属制大闸笼，栅栏上蹿着滋滋的雷电声，只要稍微碰一下，就能被电得全身僵直。
如果只是关押的话倒也罢了，没想到这里面每隔几个时辰，还会将被关押之人的灵力抽光，过程痛苦不堪。
也算得上是一种刑罚用具。
这种东西要用在桑郁卿的身上，景明和奚羿他们那是一千一万个不同意，可他们被昆怀长老一瞪，便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无奈，桑郁卿便被锁在了这里头，每隔三个时辰，就得体验一遍全身的灵力都被抽空的痛苦。
那种体验，不亚于全身鲜血流尽的感觉。
恁多的修界同道，当然不会都与他们随行。十一宗各派了几名弟子一路相随，从出了无尽之地后，便像是监视一般，死死地盯了他们一路。
桑郁卿自嘲地笑笑，将自己缩在那圆笼里，一路上的污言秽语当做耳旁风，没听进去一个字。
白术走在圆笼旁边，叹气地靠过来，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哎哎，她现在入了魔，你还是离她远一点的好。”
白术瞪了回去，不客气地说道：“这是我师妹，要你们多管闲事啊？！”
剑蕴阁的几位长老都还在呢，这些人也不敢造次，哼唧一声，不满地翻个白眼，却也不再说劳什子的闲话了。
桑郁卿用手耙了下乱糟糟的头发，微微一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得不像样了。
“赭师弟……他怎么样了？”
“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白术试图将一个便携的水囊给她递进去，手还没伸进来，就被圆笼上的雷电术法打得手臂发麻。
桑郁卿抿紧了唇。
这么些天了，这些人好像是故意想让她受折磨似的，一路上都行得很慢。她当然会渴，嘴唇上都已经干裂起皮了。
她完全可以从识海空间里取出玉泉水来饮用，河洛前辈更是不止一次地在她识海里骂她死脑筋。
可她却不想再暴露自己的体质，更不想让人家知道她有个识海空间。
这些人心太贪，是足以将她摧毁的。
桑郁卿淡淡地说道：“白师姐，算了，我不渴。”话是这么说，可她的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看着白术手里的水囊，就这个样子，怎么像个不渴的人呢？
白术抱着水囊叹气，责备她道：“你这人，比小师妹还要不让人省心。她闯祸是在明处，我们多少能防备着些。可你却是在暗里捣乱，叫我们几个防不胜防！”
挨了训斥，桑郁卿缩了缩脖子，惭愧地低声喃喃道：“抱歉，我有我的苦衷……”
“赭师弟的伤势虽然不重，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却始终没法清醒。我们想陪你一起回去，可又担心赭师弟的伤势，所以便向师门发了回令。不久之后，就会有人来接赭师弟先回师门了。”
桑郁卿安心地点了点头，脸上难掩疲惫之色。
“桑师妹，”白术定了定神，突然认真了起来。桑郁卿抬眼看她，等着她的下文。“那群黑衣人，真的跟你没有关系吗？”
白术心中有所疑虑，与其在那边听谷琼煽风点火信口胡诌，还不如直接来找桑郁卿要答案。
而桑郁卿则是惨淡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她。她手中捻着一片叶子，这是路过一棵大树时，忽然穿透圆笼枷锁落在她身上的叶子。
一路为伴，桑郁卿将它紧紧的捏在手里。却不想夜风冷冽，趁她不注意时，将它卷着飞远去了。
桑郁卿的余光瞥见，坐在篝火旁的谷琼正屏息凝神、眉眼不善地盯着白术的后背。
“师姐……”桑郁卿没有再生疏地加上白术的姓，她放软了语气，低声对白术说：“日后再遇上那些麻烦的家伙，不要犹豫。”
她无声地比了个口型，看得白术先是一愣，随后了然地点了点头。
即使是修士们，夜晚间也是不会冒险赶路的。
明朗的星空，圆月皎洁，透亮的光辉浸染在平旷的大地上，宛若神光。后半夜的寂静拉下了同仇敌忾的遮目帘帐，是暂时的休战，亦是戒备的开始。
连桑郁卿都开始困倦的时候，忽觉四周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作为这一众小辈中的长者，昆怀和白芷、莫问他们自然早就察觉了这诡异的动静。
“警戒！”
黑暗中，谁喊了一声，几乎是同时，所有人被惊醒，亮出了手里的佩剑。
唰唰几声，凌厉得很。
别人没注意到，反倒是桑郁卿先看见了地面上缓缓冒出的黑色阴影。她当即打了个激灵，四下张望。
可周围什么鬼怪都没有，只有影子。
这状况，让桑郁卿想起了曾经在诸葛世家里出现过的那只似乎从未现身的魔兽，障乌。
它只有影子，却也仅凭影子就将诸葛世家相传的舍利子夺走，它的真身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难道也是出自无量宫的手笔吗？
想到这里，桑郁卿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谷琼。
她表现得和正常人无异，手中握着佩剑，紧张地打量着四周。
桑郁卿想提点他们一番，却发现自己喉咙沙哑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想敲敲圆笼的闸门，结果手还没想起，她想起了被电击得后怕的白术，只好讪讪地收回了手。
得，还是就这么看吧。
这些人总不能纵容这么奇怪的魔兽把她给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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