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用木塞重新封住小葫芦,却又拿在手心转了起来。
整套动作缓慢、无声,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一拨一弄间,传递着谨慎与深思。
半晌,他把小葫芦揣进自己怀里,昂首、挺胸,拂开垂在身前的衣摆,他膝盖一弯,跪了下来。
“晚辈斗胆,跪请族长大人对天盟誓,誓言言明族长大人并非阿傩生母辛桑塔,若不然,则让阿傩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咚——
族长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
两人一坐一跪,中间的竹制地板上摊着一片茶渍,几块碎瓷片。
乔佚没有起身,族长没有盟誓。
乔佚没有追问,族长没有解释。
沉默,就已经是答案。
许久,族长倾身,虚虚扶了乔佚一把,“起来吧,坐。”
乔佚起身,落座。
“荣兴十八年,三月初十,成淮帝为琼英公主设华诞宴,宴上,择镇北侯乔佚为驸马。”
“其时,重孝在身的镇北侯远在西北镇守边关,赐婚圣旨颁至西北,镇北侯领旨,回京谢恩。”
“抵京之日乃三月十七,镇北侯与公主会面之时,先杀公主后自尽而死。”
乔佚愕然看着族长。
族长大人是让他吓着了,在说梦话?
“三月廿一,我在寨中收到力其传回的消息,大为吃惊。”
“开祭招来公主魂灵相问,才知公主早在三月十四便横死于姑儿山。”
“至于鎏京里被镇北侯杀死的那个,不过是个西贝货。”
乔佚忽然想起,族长大人不止一次说过,若非如何如何,公主殿下早在三月十四便横死于姑儿山。
“公主身中红蔓蛇毒坠崖而死,尸身不得收殓,反被山中野兽分食,乃属九种横死中最惨的一种。”
“死后她魂灵成了无主孤魂,在荒郊野林四处飘荡,直至我找到她时,她魂灵已奄奄一息,即将飞散。”
“我为了救她,将她受损的魂灵送至异世休养,直到她魂灵完全恢复,已是十八年后。”
“魂灵归位,这一世她得以从头再活,但这一世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
“偏偏我和她缘分浅薄,不能时时刻刻守护在她身侧。”
“我竭尽心力,最终能够为她绸缪的,就两件事。”
“一是在她落地之时,给她种下同心蛊,希望你能在她落难之时有所感应,救她一命;”
“二是用她胎发养出一丝情蛊用在了乌伽身上,希望乌伽能死心塌地助她对抗善于用毒的叛徒后人。”
乔佚目瞪口呆看着族长。
饶是他性情内敛、千年万年都是端的一张冰块脸,可听了族长大人的梦话连篇,仍是止不住做出了一脸到位的惊讶表情。
如此地天方夜谭,细思却又合情合理。
三月初十,若非他忽然周身疼痛、心内不安,他不会擅离军营、远赴鎏京。
三月十四,若非他凭着心内感应一路往北追踪,他不会在姑儿山截下马车,救她于生死一线间。
之后他们一路南下寻医,直至来到竹桐山,果然,就有族长大人早就吩咐了力青昂在寨子门口候着。
而她,确确实实也多次提过他一度以为只是信口胡说的无稽之谈。
什么前世之说,说她是个孤儿,说她脑子不灵活,还说她是在十八岁生日过后不久就糊里糊涂死了的。
原来,那些真是她的异世记忆!
她脑子不灵活、但越活越开窍,是因为她魂灵休养有成效;
直至十八岁猝死,也不过是魂灵回归了而已。
还有族长大人曾说过的许多令他困惑的话,仿佛无所不知的神,不但知道他的过往经历,更连他内心想法都知道。
原来,不是因为族长大人成了神,而是这一世,根本就是族长大人在幕后导演着的一出戏。
“只是,族长大人,您既有如此通天神力,却为何只是在阿傩出生之时,给她种一个同心蛊?”
“您把希望全部放在我身上,未免太过冒险,万一,我赶不及救下她呢?”
“就算我救下了她,可万一她坚持不到来竹桐山见您呢?”
族长微微笑开,遍布皱纹的脸上有几分欣慰。
乔佚心头一跳,又问:“还有,族长大人,您不过半老年纪,风韵当胜徐娘,却为何……”
正是族长大人这一副耳顺老态,才使得成雪融从不往她是辛贵妃这个方向猜。
是乔佚这段时间为了掩饰伤势偷偷易容,这才启发了他,他突发奇想,若是族长大人的脸也是假的呢?
在这个大胆的设想下,一切谜团豁然开朗。
当年,尚是族女的辛桑塔甫一成年,便离了仡濮寨到望高县去,买下院子,改名辛园。
在此,她邂逅了同样隐瞒身份、微服游历的淮亲王;
两人定情,虽无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但以夫妻自居,怡然度日。
直至三王夺嫡愈演愈烈,淮亲王回京,辛桑塔也决意上京寻夫。
此时她的“上京寻夫”是借口还是真实,就不得知了;
能确定的是,在上京之前,她回了一趟仡濮寨,接任了族长大位。
恰在此时,刘老汉一家遭遇了不幸。
刘老汉带着噀玉上仡濮寨求医时,她看在旧日情义上,破例见了噀玉。
之后,她动身上京,成了淮亲王的贤内助,成了成淮帝的辛贵妃;
直至诞下公主,她又留下血书,毅然远离。
成淮帝在京中以雷霆手段掩饰了辛贵妃抛夫弃女的事实,称她死于难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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