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月很少来大学城周边，这里离她工作和生活的圈子都不算太近，而且这些年她总是很忙碌，以至于到现在，这座城市里的许多地方，她都还未曾踏足。
落霞街的下午总是更热闹些，下课的学生，出门遛弯的居民，正是将这条小街装扮的五彩缤纷的。
江清月在路边询问了两个手挽手逛街的女学生。才知道自己并没有走错地方，自己的要找的那件小饭馆，就在落霞街的后段。
方瑞雪难得下午没有课。她穿着厚厚的衣服，缩在收银台后面的角落里，身旁的黄晓云正在快速地结着账，计算器被她按得“啪啪”响。
因为突如其来的降温，店里有两名员工生病请了假，这让这一天的小饭馆显得格外地忙碌。黄晓云站在收银台后不过五分钟。就有被叫到后厨帮忙去了，临走前拍拍方瑞雪的肩膀，将前方的阵地交给了她。
方瑞雪不得不从角落里挪出来，将自己暴露在灯光下，但凡有陌生人的目光扫过，她总要瑟缩着将下巴往领子里埋得更深一点。
因为生病，她已经有段时间没去食品厂了，所以李兰芳主动替她接过了一部分工作，现在正在外地出差。虽然每天李兰芳打电话回来都会说出差很有趣，她很喜欢，但是每一次，方瑞雪都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和自我厌弃。
你看，就是因为她，让每个人的生活都偏离的正常的位置，失去了应有的平衡。
门口的风铃“叮铃铃”一阵响，方瑞雪手上蓦然一用力，圆珠笔将便签纸戳了一个洞。她慌乱地甩开笔。努力地抬起头，对着刚进门的客人结结巴巴吐出一句：“欢、欢迎、光临。”
江清月差点没认出方瑞雪，眼前的和这个人，和她夏天见过的、印象里的那个鲜活生动的女孩子差得太远了。
方瑞雪瘦了很多，宽大厚实的外套松松垮垮地罩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都笼在一片阴影下。天气还不算太冷，但是她穿得有点多，外套宽大的帽子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另一半也执着地缩在领子里。不肯出来见一见人。
她的目光怯弱，在认出江清月的那一刹那就心虚地低下了头，手指不安地抠着桌面上那张被戳破了的纸，不曾说话。
只是见面的第一眼，江清月就相信，方瑞雪是真的病了。
“店里还有位置吗？”江清月环顾一下满座的店内，主动开口问。
方瑞雪喉头滑动，踌躇半晌也没能说出话来，她急得后背都开始冒冷汗。想要叫住一位出来送菜的员工帮忙，但是那个机灵的小伙子却只是冲她做出一个加油打气的动作，然后笑嘻嘻地飞快的闪回后厨去了。
店里的这些员工都已经被黄晓云和李兰芳嘱咐过了，要创造机会给方瑞雪，逼着她多和人接触，不能让她跟个乌龟一样。一有动静就缩回自己的壳子里。
方瑞雪望着“救星”消失的背影，心里委屈地叹息一声，然后握着圆珠笔，慢慢地抬起手，对着隔壁的门指了指。
还好江清月很有耐心，一直等待着方瑞雪能给出她反应，所以在看到方瑞雪抬起手的那一刻，她会心一笑：“是那边还有位置吗？”
因为自身职业的关系，江清月对待生病的人。总是要更加温柔一些，若是方瑞雪此时不是光顾着惊惶不安，她就能发现。这大概是江清月认识她以来，对她态度最温柔的一次。
方瑞雪惴惴地点点头，江清月也不再站在收银台钱为难她。而是朝着方瑞雪刚才指着的方向走去。
那里有一扇门，穿过门之后，就是另外一个宽敞明亮的空间。
眼看着江清月背影消失在门后，方瑞雪懊恼地直拿自己的头去撞收银台的柜子，结果吓到了刚好要来结账的顾客。
“哎哟！这是咋子咯？”顾客将钱放在台面上，都不用方瑞雪点，看着她的眼神里还带着一股怜爱，“是不是感冒了啊？看你气色不太好，不然早点回家休息去啦！还是身体重要咯！”
大概是一位经常来店里吃饭的客人，面对如同惊弓之鸟的方瑞雪，也丝毫不觉得生疏，热情地关心她一番之后。才满意地离开了。而方瑞雪在他走后，则是深吸一口气，随手抓过一沓便签纸，如壮士扼腕一般地走出了自己的“安全地”。
江清月拿纸巾将桌面来来回回擦了两遍，才等到方瑞雪的姗姗来迟。她马上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看着浑身紧绷。连手都在发抖的方瑞雪。
“您、您吃、点什么。”方瑞雪不再是那个口齿伶俐的方瑞雪，她像是一只受了紧的兔子，误入了狼窝。
“我第一次来，有什么推荐的吗？”面对着这样战战兢兢的方瑞雪，江清月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语气，只希望能缓解她的紧张和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的恐惧。
方瑞雪咽了一下口水，明明刚才已经喝过水了，她却仍然觉得自己的嗓子干涉的仿若沙地。
“今日、推荐菜，竹荪炖羊排。”一字一顿，方瑞雪总算没有结巴，讲话说完整了。
“还有其他的吗？”江清月不太爱吃羊排。
“莲藕炖排骨，有、新鲜的鳝鱼。”
“那就要莲藕炖排骨吧，再要一份爆鳝段，可以吗？”
方瑞雪立马点头，李兰芳调教出来的厨房，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接待江清月点完菜，方瑞雪像是身后有猛兽在追赶一般，火速冲出去，劫后余生地将菜单塞进不知何时已经出来了，却站在一边观望了好久的黄晓云的怀里。
“这不是做的很好吗？”黄晓云拿着菜单笑眯眯地鼓励她，“接下来也要拜托小雪啰！”
方瑞雪重新将外套的帽子戴上，然后捂着耳朵往收银台上一趴。
“是程昱的妈妈吗？她是不是专门来看你的？”黄晓云往中间的槅门忘了一眼，江清月就坐在离门不远的地方。
“姐！”方瑞雪“唰”一下从桌上直起身来，回到自己的“安全地”，面对自己熟悉的人，她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了些，“快去下单，要多加一个素菜，送的！”
她特意着重强调了一下最后的两个字。
“知道了。”黄晓云落下她的帽子，让她把头露出来，然后转身回厨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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