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大夫人走进正堂，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正前方，屋内的光线有些许的昏暗，却也不影响辛桃看清他们脸上的神情，一个锐利不失威严，一个温和不失慈爱，是性格截然相反的一对，却能相伴走过大半辈子。
“人也见到了，出于礼貌，姑娘是不是该自报家门？”
老太爷打破沉寂的氛围，气势仍旧充足，浑然看不出是他这般的老人可能有的，精神头也是相当的可以啊。
辛桃浅笑，“我还是那句话，在询问他人姓名之前，是不是该自报家门呢？这确实，是最起码的礼貌。”
“老夫竟看不出，姑娘还是个讲礼貌的人。”老太爷冷哼，“初次登门就破坏他人心血，倘若这就是姑娘所说的礼貌，老夫活了大半辈子，倒是长见识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若非我身边的人机警灵敏，我现在已经是老太爷爱孙手下的亡魂了，如此大的见面礼，怎能不回报啊。”辛桃漫不经心的说道：“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我毁了您的心血，事后不也补偿您了，现如今这间院子，可比之前还要牢不可破呢。”
她很是不见外的在其他人都站着的时候，找了位置坐下，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垂眸接着道。
“有个词说的好，叫……城中城，即便是城破了，南蛮人攻了进来，不折损大半，是绝对进不了这间院子的，至于城中的其他人嘛，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们将诸位看成是救命恩人，到头来独善其身的确实你们，说句不好听的，换成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老太爷面色微变，毅然决然的说道：“老夫已经尽力了，真到了城破的那一天，老夫一家会和城中百姓共进退，这点姑娘大可放心。”
“是吗？”辛桃笑了笑，“今日入城时我还在想呢，此处离禹城不过三公里，如今的诗情画意又能维持多久呢，换个说法，老太爷能否告诉我，城中百姓脸上幸福真诚的笑容能维持多久？”
老太爷说不出，他的儿子每日都要去城主府商讨，如何才能加固防守，抵御南蛮随时可能发起的进攻，至今为止，都只是空口白话罢了，就是古往今来所有阵法都用上，也不能保证究竟能维持多长时间，城破，是早晚的事。
此处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城，上面的人作壁上观，置之不理，随时都会抛弃这座城，为了掩埋他们的罪行，城中的人一个都活不下去，被逼到如此地步，他们只能想尽了办法自保。
“为了永绝后患，维持眼下的境况，只能主动出击，让禹城先破，您觉得呢？”
老太爷抿唇苦笑，“破城岂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禹城占据了先天的优势，易守难攻，城墙牢固，就是把现存的所有火药都用上，恐怕也难以炸出一个缺口。
老夫举家搬来之前，这里完全不是姑娘所看到的样子，所到之处一片荒凉，若非连日的水患也影响到了南蛮人，让城中剩余的百姓得以喘口气，这座城早就已经变成死城了。
是他们的顽强无坚定打动了老夫，老夫决定帮他们一把，后面的重建都是他们自发组织的，包括这间院子，也是他们为了报恩建的，就是为了留住我们。”
他叹息道：“老夫一家也确实没有地方去了，便依他们所言留了下来，早已把此处当成了唯一的家，城中百姓是共同的家人。”
“正因如此，才更不能坐以待毙啊。”辛桃往后靠在椅背上，娓娓道来，“实不相瞒，我从徐州来，此次南下是为了到禹城救人，南蛮人截了我一整支商队，足足五百人生死未卜，他们对我而言，也是家人般的存在。”
“没看出来，姑娘还是个生意人，在外抛头露面的，不怕招惹闲话吗？”
“怕的话，我还会出现在这？”辛桃摊手，“我从不相信女子困于内宅，只需相夫教子，无才便是德的废话，就好像大夫人。”
她抬眸，勾唇一笑，“习得一身武功，总不会是为了在后宅中荒废吧，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大夫人不动声色，脸色变都没变一下，好似全然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就凭姑娘带的人手，想要不损兵折将的闯进去都难，还想救人？”老太爷满脸的不相信，摇摇头道：“老夫年龄大是大了些，头脑却还清楚的很，姑娘想拿城中仅有的力量做靶子，救出那五百人，也得问问老夫我答不答应。”
辛桃点头，“这点规矩我还是清楚的，所以，不是在跟您商量吗？”
她看了眼院中的百余口人，接着道：“您说的对，这些人确实不大可能，可船到桥头自然直，通往禹城的路上，这么巧就碰到了您，我是个生意人，就用生意人的方式来跟您谈，互惠互利的选择，您在犹豫什么呢。
禹城一破，城内百姓也安全了，您也可以更加安心的住下来，不必担心何时城会破，如此隐蔽的地方，也不必担心何时仇家会找上门，而我呢，能救出我的商队，回到徐州好跟他们的家人交代，谁也不吃亏啊，您说是不是。”
老太爷咬紧了后槽牙，“听姑娘上下嘴皮子一碰，确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可一没人，二没武器，拿什么去跟毫无人性的南蛮人拼？”
“这就要靠脑子了。”辛桃白皙的手指点点头，“我心里已经有了最初的章程，到底该怎么攻还需同老太爷商讨决定，我只在此地逗留一日，明日便启程前往禹城，您还有时间考虑，天黑之前给我答复。
赶了十天的路，大家都倦了，还要找地方休息，就不打扰了。”
她起身行了个礼，戴好兜帽转身离开，“老太爷记得，是今日的天黑之前，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人走之后，大夫人关好门，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对策，各自持有不同的意见，按照男女，分出了两个截然相反的阵营，最终的意见，还得老太爷来拿。
“都各自去忙吧，让老头子好好想想。”
在他们眼里，老夫人说的话往往比老太爷还要有力度，众人听从，陆续退了出去，走在最后的大夫人顺手带上了门，她知道，两位老人肯定有话要说。
“老婆子，你怎么看？”
老夫人挑了挑燃烧殆尽的灯芯，“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又何必再多此一举的问问我。”
老太爷嘴角微微抽，动，叹息道：“一步踏错，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我承认她的话确实让我心动，可我不能拿全城人的性命来跟她做这笔生意，这是在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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