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渐远，他无声无息地跟了出去。
她一身宽袍被风吹得狂舞，她却不以为意，负手走着，不时停下脚步赏着月。她一头长发垂至腰间，偶尔随袍飞舞时，有几根银丝舞起，在月光下显得十分可爱……可爱？他有点吃惊自己的念头。
她这是……少年白吧？这小丫头防心很重，又颇懂忍道，但她还懂得发泄，他不认为这是劳心劳力下的结果。
他见她摇头晃脑，不由得嘴角泛起笑意。
接着，他又皱起眉头，摸上自己的嘴角，惊诧自己竟在笑。
自他十六岁，就有人陆续来说媒，都叫他给推掉了。有些江湖姑娘来云家庄做客，他也眼观鼻、鼻观心，彼此保持距离。
公孙家的人，对女子多半是冷冷的，这一点在他身上印证得很彻底。说他眼界高也好，他不想与一个陌生女子结合，也不想与一个不懂自己的女子成亲，对方就算是个绝色美人也令他难以动心。他要的……他想要的是……
能让他主动留在心底的人。
“唉，”她止步，低头想了下，“何哉上回教我念的那首诗怎么念了？正合今日满地月华的美景啊……”
她不知要上哪儿，他这个迷路人再跟下去，怕是要跟她回家去了，若是她没有发现他，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个遗憾。
他寻思片刻，当机立断举剑送出——
她反应非常快，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她不动不反抗，因为她知道他出剑的速度有多快，所以她会忍。他不知该怜惜她的忍功，还是笑她防心过重……怜惜？他会写，却没有想到会作用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失礼了，姑娘。”当他说出这话时，怕剑伤到她，于是往外移了点，不料削去了她一绺长发。
他眼明手快，再轻弹剑身，让那长发顺势落在他的掌心。
这绺发还有点湿，黑滑如丝绸。
“公子自天璧崖一路跟踪而来？”她叹气。
手里的断发明明有些湿，却仿佛有一簇火苗自发上蹿起，蔓延至他薄薄的面皮。
他的脸，竟烫了起来，不是因为先前乍见她若隐若现的少女娇躯，而是因为碰到了她的断发。他前后变得还真快啊……
指腹轻触他俊美的脸，果然是在发热。他暗叹一声，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竟会被一个小姑娘迷惑，不由得失笑，道：“失礼了，姑娘。”
再次见面，却是六年后。
马车一路驶往云家庄，他下了前头的马车，改上后头的。
车帘密实地封着，不让任何人窥视。
“情况如何？”
“还活着。”公孙纸苦笑，“她偶尔睁开双眼，是清醒了，但神志不清，她连昏迷时也不曾喊痛，如果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这地步。”
公孙云来到她身边，哑声道：“你去照顾老七吧。”
公孙纸点了点头，跳下马车，登上前头那辆。随即，拥有云家庄记号的马车继续赶着路。
三天前，他以送公孙遥求治为名，连夜赶着路回云家庄，马车里藏着另一个人。这个女人……
中途醒来几次，明明痛得要命，却不喊痛，极力维持清醒。
她动弹了一下，他立即端过药碗，半扶起她，柔声道：“先把药喝了，能止痛的。”
她死死地盯着那碗药，嘴巴紧紧抿着，不喊痛也不喝。
她面色苍白，自她受伤后，几乎不曾吞下任何食物。他知道她根本毫无意识，思索一阵，在她耳边低喊：“何哉！”
她的嘴巴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他立即饮上一口，趁机从她口中灌进苦药……
何哉，何哉，在她心里到底有多重？他是不是该庆幸，她在看何哉的目光里并没有任何情意？
灌了又灌，终于让她喝下半碗药。
她还是痛得睡不着，他的手掌轻轻压住她的眼皮，让她适应黑暗，让她早点睡着。睡着了就不会痛得这么厉害。
他扶她躺下，硬是扣住她的腰身，令她动弹不得，然后，一只手小心地撑在她的脑袋旁边，用他的身形挡去大部分的明光。
“你……是谁……”她呓语着。
“我是闲云。”他的声音低柔喑哑。
“我不认识……”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以后，你留在云家庄，你就会认识我。”
他凝视着她，一直看着她，未曾合过眼。
等了六年……他一直在等着，等有个姑娘拿玉佩来找他。第一次见到车艳艳，他就证实了心中所想，当日那小姑娘必是皇甫家护法，但皇甫家的人在白明教隐藏得太好，连云家庄也难以掌握，他一直在等……
“你是谁？”她又问了一遍，似乎处在梦境里，根本不管现实中的人如何答她。
“我……”他俯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我在等一个我始终不知她相貌的小姑娘。我终于等到了，也忍痛舍弃过她，她心里必是痛苦万分，现在，我只是一个希望她遗忘那种痛苦的男人，我代她记住就够了。”
淡淡的发香扑鼻，他睁开眼，先是微怔，而后瞧见枕在他肩上熟睡的女子。
纵然他武艺出神入化，也无法同时救起三个人。他必须救相处十来年的兄弟，被迫放掉一个记挂六年的姑娘。
现在，他失而复得。
“公子，咱们还不能下马车吗？”小江弟很兴奋，毕竟是第一次上邓家堡看婚宴。
“已经到了吗？你先下车去找五公子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