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报复
离开包子铺后无路可走的韩朝继续在明华城飘散食物香气的街道中游荡着，那时天空中盘旋着许多色彩斑斓的鸟儿，而昏沉的脑袋使他分不清鸟儿的叫声是愉快的还是凄凉的。他驻留在街道的小吃摊旁，看着浸入油锅中被炸得金光灿灿的食物，眼睛不禁湿润了起来，记忆中家的温暖潮水般向他袭来，使他动摇了离开的决心。他对熟悉的人说：“你能给我一点食物吗？我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同情的人带着怜悯的目光为他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他再也圈不住眼中的泪水，感动地说：“谢谢你，你是一个好人。”可当同情他的人在他面前提起他那死去的父亲时，他就不会再吃这些饭菜了。他一个人继续孤单无依地走在街道中，像萧瑟寒风中飘落的树叶一样不知道会被吹到何处，后来沿着土黄色的小道，他再次来到了落霞山脚下的小河旁。他用冰凉的河水洗净了自己的眼泪，然后在澄净的河水中抓起了小鱼小虾。夜晚还未来临之时，他坐在河边烤着小鱼小虾。一天的空腹使他对食物有着迫不及待的着急感，他吃着腥气扑鼻的食物，感到渗入牙缝的疼痛，所以不一会儿就在嘴中吃到了鲜血的味道。他独自在偌大的树林中吃着食物，四周惟有风吹树叶哗哗的声响，他吃着吃着想到河水中浸泡过父亲的尸体，呕吐之情油然而生。但那时饥饿已经使他无力再为自己的倔强而反抗了，他吃着吃着又流下了泪水。后来夜从西方的天边袭来，这一天的夜空中布满了繁多璀璨的星星。他躺在湿漉漉的草丛中，决定要为自己长久留宿在外做打算。在悬崖旁的韩朝回想到那个夜晚时，在渐渐消散的雾海中仿佛看到了闪烁着的星星，他微微泛红的眼睛映着火一般炽烈的色彩。他忘不了那个露宿在外的夜晚自己蜷缩在草窝中可怜的模样，那时他哭着对自己说：“我要坚强地活下去。”
而韩朝不知道在这个明华城灯火辉煌的夜晚寻找自己时焦急的模样，他的母亲挨家挨户地询问韩朝的下落，白天见过韩朝的人指着渺茫的方向说：“你去那里看看吧。”结果在辗转了半个明华城之后也没见到韩朝的身影，他的母亲决定出城寻找韩朝了。那时落霞山中泛着微弱的荧光，天地间惟有风吹树叶哗哗的声响。那时落霞山中也没有关于蛇魔的传说，所以母亲一点儿也不担心流浪在外的韩朝会有什么危险。她在东方的天边露出鱼肚的苍白之后也没有找到韩朝，就带着疲乏和焦虑返回明华城了，而韩朝就在他母亲怎么也想不到的河水旁。当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在韩朝稚嫩的脸庞上时，他从凄凉的梦境中苏醒过来。他不知道这一天自己会去哪里，所以在肚子叫起之后就又来到了明华城。他讨厌见到熟悉的人，就刻意往陌生的地方走。露水使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而穿插在发间的土渣使他有了可怜的模样，所以他觉得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也可以讨来食物，可他来到了一家馒头铺旁还未说出自己的意图就被一个瘦小的男人恶狠狠地骂道滚远点时，他饥黄的脸上露出了狰狞之色。他在心中愤怒地咆哮着：你为什么要对一个可怜的人说出如此凶狠的话语？你为什么不同情这个可怜的孩子呢？炽烈的阳光烤着韩朝幼小的身躯，使他浸泡在眼中的泪水蒸干了。他像被母亲责骂一样无言中升起了委屈之情。他伫立在原地不动，看到屉笼中的馒头兔子般雪白的颜色。男人在接过钱之后满脸的媚色，笑得像夏天绽放的太阳花一样灿烂。他越看越觉得愤怒，猝不及防之下拿起一个馒头便向人群中跑去。男人回过神来时见见幼小的韩朝已经钻入了河水般流动的人群中，男人追了上去，撒网般在人海中捉到了这条小黑鱼。他捏着韩朝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使他像离水的鱼一样拼命地挣脱着。男人把韩朝带回了馒头铺旁，发现几个乞丐般头发乱如蓬草的孩子把肮脏的手伸到了屉笼中，并在被他发现以后抓起一个就逃之夭夭了，而慌乱中做了贼的孩子也把屉笼掀翻在地了，于是在他眼皮底下呈现了一副夏日雪球滚动的情景。他看到白色的兔子滚落在地，把自己的绒毛染得融为大地一色。他的愤怒通过颤动的双手使韩朝亲切地感受到了。突然间男人有了火山般热烈的气势。他把提着的韩朝狠狠地摔在地上，扬起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说，你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韩朝不说话，脸上浮现出和男人眼中一样的火红之色，而脑海中不断的嗡鸣之声使他眼前一下发黑了。他眼前又突然地发亮，他看到男人愤怒的表情和飞溅在空中闪烁着磷光的口水，感受到烈阳的燎肤之热。这一刻的天地仿佛也在旋转着，多年之后他也不会忘记这一巴掌给他带来的深刻的印象，这感觉就像他杀了第一个人之后眼中涌满血红的色彩一样，不同的是，他现在眼中浸着的是愤怒的火红之色。之后韩朝向男人展开疯狂报复的时候，被愤怒迷失心性的他脑海中响着的仍是黄钟大吕般嗡鸣的声响，那时的他充满着今天下午委屈之情转化而来的愤怒之情。而现在的他一片白纸般颓躺在繁华的明华城街道中，惹来过往行人纷纷驻足观看。男人并没有就这样的放过他，而是把他绑在了馒头铺旁，对每一个抛来好奇目光的人说：“你看看，就是这个崽子，要偷我的馒头，结果被我捉到了。”男人在说这话时充满了骄傲的神色，然后命令韩朝说：“我是小偷。”韩朝坚决不说，男人就又给了他一巴掌。后来韩朝的脸都变得苹果般红彤彤的，他最终还是屈服地流着眼泪说：“我是小偷，我是小偷。”男人这才心满意足地专心为别人介绍自己是怎么抓到这个小偷的，最后叹息地说一句：“可惜一笼雪白的馒头被他们打翻了。”这一天就这样坚持到了日落，最后幼小的韩朝双唇干裂，泛着绛红之色。男人在日落收摊之时解开了束缚韩朝的绳子，并告诫他以后不要做坏事了。而韩朝看着他，眼中的凶狠之色暴露无遗，直到三天后东城一场大火席卷了狭隘的街道，人们纷纷跑向广场，惟有男人一家被火无情地吞噬之时，在遥远望着的韩朝才露出了报仇雪恨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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