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严本来也收到了惠仙楼请柬,但他生性不喜应酬,恰好李惊风找他帮忙,他一寻思,也就答应了。
可别好心办坏事!李公子要是出事了,那我……我真的万死难辞其咎!
宋严自责不已,昏头昏脑之间,忽听桥对面有人喊道:“傻明月,总算找到你啦!”
这个声音……
宋严猛地抬起头——川流不息的人群匆匆如幻影穿梭,桥尾和他戴着同样罗刹面具的华服少年使劲地朝他挥着手,烟火流光落入水中,映出另一个浮生人世。
宋严卡了半晌,忽然卸下心中重担,也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高声喊道:“嗯,我也找到你了,俏仙子!”
哎哟,还会还嘴了。
隔着面具,贺洗尘也能感觉到宋严满满的笑意,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丰乐桥上,两人在桥中央会合。
“宋大人,你没事罢?”贺洗尘偷偷摸摸把脸上的面具错开,露出半张白净的脸和一只明亮的眼睛。
“我没事……李公子也没事罢?”
“自然。”
宋严顿时高兴起来,心中的忧虑一扫而光:“我想李公子不是那般迂腐之人,还是别叫我宋大人了,便叫我……”他想了一下,“便叫我「得之」,在下宋严,表字得之。”
贺洗尘意外地挑了下眉,心想今晚也算共患难了,这傻明月天真直率,轻易就掏心掏肺,还好是遇到他,要是别人,被骗财骗身骗心也不一定。
“那不易就却之不恭了,我暂时还没有表字,不过师父给我取了个别名「莲动」,得之可唤我莲动。”
寒山观里不是所有人都能授箓入道,像贺洗尘这种尘缘未尽的更别提了,连个正经道号都没有,贺洗尘的师父便一一给他们都取了个别名。此时贺洗尘也没料到,他家那个没读几年书的老李头会直接拿「莲动」做他的表字。
各式各样的河灯闪烁着温暖的光浮满丰乐桥下的江面,灯上大多有一条纸笺,上面或写着美好的祝愿,或是衷心的祈求。顽皮的小童呼朋引伴,揣着一兜石子把河灯打得摇摇欲坠,被利落干练的小郎君叉着腰怒喝,顿时一哄而散,落荒而逃。
“啊啊啊!恶阿蕤来了!快逃!”
“哈哈哈哈!”
倚在桥边的贺洗尘大肆嘲笑。
“莲动,收敛一点 ……”宋严颇有几分无奈地提醒眼前这个无聊透顶的家伙。
“泼他水!”小童们跑都不跑了,蹲下身以手作瓢,把水扬得高高的。
“欺负人啊!”贺洗尘深觉不公平,袖子遮在眼前,一边大喊,“哇,阿蕤公子又来啦!”
小童们一惊。
“不要怕!他在吓我们!”
转回头来,桥上的两人都找不着影子了。
贺洗尘仗着没人认得出他,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得之,时间还早,那便再逛逛?”
宋严看了眼天上的明月,恰好走到弯曲的树梢后。
“仗剑轩的戏还没唱完,莲动要去那里看看么?”
“走起!”
两人走进热闹的人海,双手抄在宽大的袖筒内,往锣鼓喧天的茶楼走去。
*
别处尽是欢声笑语,离皇宫不远的皇子宅邸处,刘祁手里提着一个莲花灯,信步踏进往日荣宠加身的男人的屋子。
“爹亲,七弦回来了。”他脸带笑意,看向窗边擦拭古琴的清秀男人。
“七弦?你不是七弦。”男人抬起头摇了摇,“我的七弦才三岁,没有你这么大……”
刘祁的神色不变,说道:“爹亲又忘了,七弦已经长大了,看,这是儿子给您买的莲花灯。”
“莲花灯?”男人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是陛下送的吗?”
“……是。”刘祁慢慢收敛起脸上的笑容。
“给我!”男人伸出手来,接过莲花灯,“真好,陛下还记得我喜欢莲花灯。”
刘祁古井无波地望着这个可怜又可悲的男人,蹲下身,像一只小兽依偎在他身旁,自言自语道:“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您离开长安,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爹亲,我今天遇到仙人啦……”
保不准那位仙人,在适当的时候会是一颗好棋子。
***
巍峨辉煌的皇宫里,百阶汉白玉梯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芒,一盏盏宫灯挂在行廊下,绵延向深深的看不见光亮的黑暗。
一场暗藏杀机的宴会已然结束,肃穆的宫门前,位高权重的大臣们各怀心思,坐上马车驶离宫墙,车轮骨碌碌的声响掩盖了各异的心思。
李惊风眼睛微眯,手指一下一下地扣着车内的矮桌,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
要是公亮还在……
公亮是林暗的字。
将军府的马车平稳地前进,忽然驶来另一辆马车并驾齐驱。
“李兄。”低沉的声音穿透“嘚嘚”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从隔壁车厢来到李惊风耳边。
李惊风眉头一皱,不悦地打开车内小小的木窗,往外一看,确是他意料之内的人。
“丞相何事?”
“李兄当众拒绝陛下的赐婚,当真好气魄!”杨惇先是夸了一句,接着神色一肃,“李兄可想过有什么后果吗?”
李惊风冷冷道:“我可不信丞相有这么好心,专程过来提醒我。”
“哎——李兄何必对我避之不及,须知今晚这个局可不是我设的,陛下弄这么大阵仗,可不单单针对你一人,相反,我和李兄是一道的。”杨惇道,“犬子应当已经把消息透露给令公子了,怎么?李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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