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墨的话音刚落地，一下子就安静了几秒，连韩奶奶都止住了哭泣，不一会儿，韩奶奶才擦掉眼泪对韩子墨道：“我知道你怪我们，怨我们。”
韩子墨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当年，我们家还在沪市，后来打仗了，丁家就迁到了杭市。”韩奶奶顿了一会儿才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得嗓子都哑了，声音听上去很嘶哑，林奶奶倒了一杯水给她，“小姐，你慢慢说，喝点水润润嗓子。”
韩奶奶点点头，喝了几口水才开始继续说，“到了杭市以后，我爹，他带着部下护送我们到了杭市以后，就走了，参加了战斗，那会儿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是哪派的，直到战争结束以后建国了，才知道原来他是加入的国党，唉，国家大度原谅了他的过错，可是犯过的错总要有人来弥补的。所以，那十年丁家过得不太好，很不好，但又很幸运地都活了下来，姻亲也多，虽然伤筋动骨但是好歹命还在。”
韩爷爷也想起了那些事，不由得跟着点点头。
韩奶奶又喝了几口水，道：“我嫁进韩家以后，对丁家的事也不是那么清楚了，只知道他们还活着，但对于他们的求助我没有过多地帮助，毕竟我娘是被丁老太太害死的，我不踩上一脚已经对他们很好了！可能是报应，我没有帮我的母家，我的女儿遭到了反噬！”
韩子墨听到这里，眉头微挑，但依然没有说话，耐心地听着，“我嫁给老韩以后，很幸福，韩家是杭市的大家族，后来我生下了三男一女，小云就是最小的女儿，在那个年代，我们全家都娇宠着小云，小云很乖，一点没长成娇蛮任性的性子，反而很沉稳大方，也是因为这样，顾家老二一直倾心于小云，我们两家都说好了，等到年龄了他们就结婚。”
说到这里，韩奶奶脸上还挂着笑容，那种慈爱而又后悔的笑容。
“运动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家就发现了不对劲，韩家是靠丝厂发家的，属于资本家，还是大资本家，虽然战时支援了国家建设，但到底上面没人，这一大份祖业眼看就要充公，我们还有可能受到牵连，于是家公家婆就准备迁家，迁到港城，因为韩家有一位姑奶奶嫁到了港城，我们联系好了以后，就开始搬迁，这时接到消息说顾家有难，小云不忍，让我们先走，她要去通知顾二。”韩奶奶哽咽着说。
“我们说好时间在码头等，可是一直到开船时间到了，小云还是没有没到，船不等人，于是，留下了管家和奶娘等小云。”韩奶奶擦擦眼泪继续说，“可是，我们一直没有等到小云，到了港城安定下来以后，老大又偷偷回了一趟杭市，已经找不到小云了，不仅找不到小云，连顾家也找不到了，只知道顾家被发配到了西北的农场，具体在哪里没人知道。”
“大哥待了半个月，没有找到小云，后来风声越来越紧，大哥没办法只能回了港城。我们也没办法和内地联系，直到改革开放以后，80年的时候，大哥回了杭市，继续打听，才打听到顾家已经迁到了京城，当大哥赶到京城的时候，顾二已经没了！”其中一个韩叔叔说道，“顾家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当年的事，他们支支吾吾交代不清楚，但根据他们给的地址，我们都找过，可是都没有找到小云，直到现在。”
“顾家给了哪些地址？”韩子墨突然问道。
“有一个是西北的大疆农场，还有东北的红星农场和红星农场边上的一个叫石子村的地方。”韩叔叔说道，“我们把这三个地方，包括这三个地方附近都翻了个遍。”
“红星农场？石子村？”林父重复道，“是东北这边的？”
韩叔叔点点头，“是，我很确定，我跟着大哥一起去找的。”
“红星农场我知道，不过，石子村的话，不好说。”林父眼带复杂地说，“我们县城以前就叫十字县，还是后面改名叫建安县，听说是当年革委会改的，说这个名字向上。而且红星农场的分部就在我们县城。”
“什么？”韩叔叔大吃一惊，他低头沉思了片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我们！怪我们！”
韩子墨轻轻吐出一口气，至少他现在清楚了为什么母亲会一个人留在内地，而其他人去了港城，现在只差一个谜题没有解开了，到底当年顾二和母亲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顾家的人肯定是知道的，但是他们没有说实话，韩家找上门都不敢说实话，肯定是错在顾家，他们不敢说！
在韩子墨想清楚的时候，韩家的另一个叔叔也想明白了，“顾家！欺人太甚！”
韩子墨抬头看了那个韩叔叔一眼，发现这个人和记忆里的母亲似乎最相似，其他人也看了过来，韩叔叔道：“顾家不敢说实话，肯定是做了对不起我们的事，很可能小云当年就是被他们弄到那里去的！”
韩奶奶脸色大变，又是一叠声的哭泣，伴随着哭声就是含糊不清的“小云，我可怜的小云”这种字眼。
韩子墨在事情没有完全清楚之前，并不是很想原谅他们，虽然这会儿听着他们好像没有错，但是当年如果他们狠狠心，打晕母亲或者硬着心肠不让她去，那母亲是不是不会遭遇那些痛苦了！再或者当年留下的不是下人而是其中一个儿子，是不是结局又不一样了？
他不愿意去想这些，人性的善与恶其实很复杂，当年发生的事情也很复杂，韩子墨觉得哪怕他们都觉得这仅仅是个意外，可他依然觉得是人为！不然，为何只有母亲受到此种痛苦！原谅了他们，谁又来原谅母亲！母亲再疯癫的日子里，声声泣血地喊着爹，娘，二郎！喊着不要！不要什么？不要抛弃她？还是不要什么？
韩子墨从来没有把这些告诉任何人，连林童童都不知道这些事！所以，韩子墨认定这件事一定是人为，甚至很大可能就是那个顾家干的！这会儿的韩子墨心内翻江倒海，恨不得立刻飞到京城，飞到顾家人面前，弄清楚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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