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盒的香气在办公室里弥漫着，殷小妙知道韩素梅问出这个问题，就是她对这个项目，已经完全失去兴趣了。否则的话，她也许会这么问，但不是这样的语气。因为殷小妙的性格，韩素梅了如指掌，如果她仍和先前一样，心里有这个项目，那么她会用一种导师或是投资方的角度，来鞭策殷小妙前行。
而不是商量。
殷小妙的性子，有啥好商量的？商量就是躺平。
“梅姐，如果没有你的话，光这几个月的场地费用，对我来说，就够呛了。”殷小妙发自内心的感激，“咱们什么时候退场？我都没问题的。”
韩素梅苦笑着道：“这么明显吗？也不至于了，怎么都能撑到你们约定比赛之后。”
一旦这个项目结束，连狮尾都没有，还约斗啥呢？
这事要换别人身上，无论李子轩还是卢珍或是王婷，恐怕得是很深重的打击。
但对于殷小妙，她却很显得从容，淡定。
大约因为她本来就没有太强的企图心。
“那都无所谓的，梅姐，我最多认个怂就得了，认输嘛，多大一点事？”殷小妙喝了一口酒，摇头道，“你也知道，子轩的病，我是为了这个，才玩舞狮的，现在他渐渐好转了，这边就算退场，我其实抱个狮头去体育中心也成，去荔湾广场也行，总能玩的。”
殷小妙并没有去问为什么。
如果合适聊，韩素梅便会跟她倾诉；若她不说，她就不问，向来如此。
韩素梅低头吞了一口酒，拿起瓶子满上，又再吞了一口，从鼻子里呼出来的气，有种火辣辣的炽热，她感觉到脉搏在跳动，是生命的声音，她放下杯子，拿起筷子，从殷小妙的盒饭里夹了半个卤蛋。
“喂喂，梅姐，你甘衰?，每次都偷人家卤蛋！哼！”殷小妙大呼小叫，惹得韩素梅笑了起来。
韩素梅吃了那半个卤蛋，又一口吞下大半纸杯的威士忌，突然泪水不可控制地渗了下来，她抬手拭了，伸手按住要起身的殷小妙：“没事。”过了几秒钟，她重新开口，“我下午，去办了离婚。”
殷小妙放下盒饭，起身拿了一盒冰牛奶给韩素梅：“梅姐，心情不好，别喝太多了。”
但韩素梅一把拔开那盒牛奶，她的力量有点失控，那盒牛奶从桌上狠狠地滑开，然后掠到地板上。
“帮我弄包烟。”韩素梅对殷小妙说道。
殷小妙有点懒得动弹，于是在微信上问了一下赵哥，是否有烟扔在这边？
果然赵哥回答说有的，并且告诉了殷小妙，他储物柜的密码，殷小妙从赵哥的储物柜里弄到了两包烟。
很明显，这种档次比较低的烟，韩素梅抽不太习惯，一点着，便不停地咳嗽。
但至少烟草让她平静了一些，她给自己倒了半纸杯酒，喝了一口，沉默了下来。
“他这次同意了？”殷小妙低声问道，韩素梅想离婚，别人不知道，殷小妙还是有察觉的，而且蔡家豪的那些举止，她能判断出来，蔡某人在努力挽救些什么。
韩素梅点了点头：“有些事，一旦下了决心，并不太难。”
难的是，说服自己。
之所以拖到现在，是因为她不愿打破自己家庭美满、婚姻幸福的假象。
一旦下了决心，说服了自己，那也就没什么了。
韩素梅不是那种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
蔡家豪之所以会同意离婚，是因为韩素梅质问蔡家豪：“失败了怎么办？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陪你赌这一把？离婚，你仆街了，自己倒霉；双方父母和小孩，至少我还能照顾。”
投资当然有风险，而韩素梅有足够多的成功预判的案例，让人无法反驳她的这个逻辑。
“他提出了这个要求。”韩素梅拿起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给殷小妙看。
那是一张手写的协议，大意就是如果蔡家豪这种投资成功，那么双方同意无条件立即复婚。上面还有两人的签名和手印，韩素梅笑着摇头：“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蠢？他跟我玩文艺腔，说什么这二十年来，我对他怜悯的眼神让他心痛，他要展翅高飞，去找回自己的尊严。哈哈哈哈！我有吗？我有用怜悯的眼神歧视地望着他吗？”
殷小妙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如果势必要殷小妙给一个答案，那这个答案肯定是：“有。”
至于这边的项目，当韩素梅离婚了，那么对她来说，不值一哂的事。
统共也就一两百万，如果现在就启动退出机制，那么场地的费用可以归到上个项目的沉没成本，行政的工资支出也在另外的项目，说到底了，就是支付一下这边几个人的工资，真正付出的成本也就小几十万。
“甲轮能进来，就接着玩嘛。”韩素梅再次拎起酒瓶，添满了酒，然后把空的酒瓶推倒。
它在桌上转着、转着，然后摔了下去，还好地板上有着厚实的地毯，让它逃避了碎裂的命运。
殷小妙有点忧心的是，什么时候跟项目里的其他人聊，比较合适？
“梅姐？”她叫了一声，想跟韩素梅商量这个问题。
但却没有回音，抬头才见，韩素梅已趴在桌面睡着了。
看来这不是一个愉快的梦，她紧皱着眉头，眼里有泪光。
殷小妙长叹了一声，去操房把自己中午在这边休息时盖身上的冷气被拿过来，给她盖上。
这就不是外人能劝得动的事，而且韩素梅，也不是需要人劝的角色。
一旦下了决心，她下午就办完财产分割和离婚了，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同样很清楚，自己要付出什么。
“说还是不说？”殷小妙头痛的是这个问题。
但很快，她便有了决定。
也许说了之后人心溃散，对于要投A轮的资方来说，是一种很负面的体现。
可是殷小妙很在乎资方吗？
“你所期待的奖金，可能比较悬。”她没有再犹豫，拿起手机给卢珍发了这么一条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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