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随芈昭彤搬去章台宫时不过豆蔻年岁，稚气未脱，怎么看都还是孩子。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年多，李音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娇蛮的小姑娘了。
她长高了许多，亭亭玉立，轻灵而娇艳。脸上的稚嫩已经尽数褪去，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皆是掩不住的顾盼流连。尤其是她那双眼睛，虽然与李倚极为相似，却多了几分灵动，少了几许忧愁，如流风溯雪，碧波出莲。
不同于往日繁复的裾群，她今日刻意换了一身短打，身姿看上去越发轻盈。
林景这才意识到，她已经出落成了华容婀娜的翩翩少女，就如同那夜华下皓洁的荷，带着滴滴露珠，清新得令人沉醉。
他沉浸在震惊中难以自拔，但李音却没有他这般好心情，娥眉微蹙，眼中盛着满满的怒气：“如果不是我去求父皇让你来教我，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来看我了？”
林景一愣，随即红了脸：“没……没有……”
李音没有回应，默不作声地审视着他。
许久未见，如今她的样貌又与之前有了微妙的变化，林景心头一慌，莫名紧张起来，吭吭哧哧不知该怎么好。
正当他手足无措憋得满头是汗时，李音忽然幽幽叹了口气，眼中的神采暗了下去：“我不想强迫你，你若不愿教我就走吧，不送。”
说着，她转身要走，林景心中一急，顾不上许多连忙将她拽住。李音吓了一跳，林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但见自己正抓着她的皓腕。因为用力过猛，腕上的玉镯碰在一处，发出清脆的声音。
林景顿觉自己失仪，急忙后退一步松开手：“臣……臣非有意，还请公主见谅。”
李音垂眸看向自己僵在半空的手。他方才可能确实有些着急，情急之下失了轻重，竟将那如玉般的皓腕摁出几道红印。
林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本就紧张的情绪越发慌乱：“都怪我粗手笨脚，没伤到你吧？”
李音倏地收回手，飞速躲开他询视的眼神，双颊宛如桃花：“没。”
林景这才松了口气，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这么尴尬地僵着。
听他半天没有反应，李音抬起头来，眸中似有水波流转：“你怎么不说话？”
“我……”
她的眼睛似乎有一种魔力，令人不觉沉醉其中，无论如何错不开去。林景深陷其中，只觉心跳又快了几分。他从未如此紧张过，手心里微微沁出了汗。
见他仍旧犹豫着不开口，李音不由撅起嘴。眼见又要炸毛，林景心下一慌，没头没脑蹦出来一句：“我从没想过要娶赵篙的女儿。”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被惊到了。
明明有许多话想和她说，不知为何，偏偏到了嘴边就成了这么一句。李音本来就因为那件事愤愤不已，如今自己这么一说，明摆着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不其然，李音重重哼了一声，转头就走。林景一边在心中暗骂自己笨，一边提心吊胆地跟了上去。
刚进了廊下，李音忽然顿了步子，林景一只脚踩在台阶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音站在阶上，勉勉强强能与他目光平齐，可她眼中的气势不减，大有压过林景一头的意思。
“我让你娶，你敢吗？”
虽然口中蕴着怒气，但双颊上晕开的绯红却令她的神情看起来少了许多威慑力。
不知怎的，看着她亦怒亦羞的模样，林景一直惴惴不安的心猛地平静了下来。
即使李音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可那一眼就被人看穿心思的单纯却依旧如初。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林景微微笑了起来，话一出口，明显见她脸色一僵，“这是愿不愿意的问题。”
李音抿着唇，似乎听出了些端倪。但她依旧不甘心，又追问道：“那你愿不愿意？”
林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仍旧锁在她的脸上：“你明知道的。”
李音觉得自己的脸像是着了火，方才被他抓过的手腕处也热乎乎的。她又羞又恼地跺了跺脚，鼓着双颊瞪着林景。
“以后你敢看别的姑娘一眼，我就挖了你的眼睛；你敢说别的姑娘美，我就割了你的舌头；你敢碰别的姑娘一下，我就砍了你的手指。总之，你若敢有歪念头，我绝不饶你！”
见她一副认真的模样，口中威胁的话语因为害羞而失了气势，只剩下娇嗔的意味，林景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又瞎又哑又没了手，就成废人了，都那样了你还要吗？”
自己明明是在说着严肃的事情，他却还能笑得出来。李音心中一恼，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将他搡得退了几步：“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什么样我都要！”
本来是赌气，然而一怒之下竟将自己的心里话交了底。李音猛地噤了声，一抬头，却见林景正盯着自己。
他脸上的笑意还未彻底隐去，嘴边还残留着一丝弧度。可他眼中的光芒却忽然温柔了起来，柔柔软软的映在李音眼中，撩拨着本就悸动的心弦。
林景缓缓走到她面前，声音温情而低沉：“这话我记下了，我答应你。不过，你也不许反悔。”
李音微怔。如此近的距离，她甚至能看得清林景眼底里流过的每一丝柔情。
心下欢喜无比，可面子上却还是不能服输。
李音故作轻松地撇开头去，轻轻哼了一声：“幼稚。”
林景挑眉，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暗自好笑。
这个娇蛮又可爱的姑娘，虽然嘴硬得要命，但那掩饰不住的上扬嘴角已经泄露了她内心的秘密。
“好吧，那就当我没说。”林景耸耸肩，看起来有些失落。
李音着了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
林景笑而不语，只默默看着她。
明白他是故意逗自己，李音面子上撑不住，猛地甩开手，转身大步往回走。
林景怕她又生气，紧追几步赶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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