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侧妃派人来请他的时候，崔恬恬也在，那时候她在书房里陪他。
说是陪他，但注意力全都放在新买来的话本子上，那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说是在寒窗苦读也不为过。
听到来人这样说，她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像是有话想说。
他让人先下去，他知道她想问什么，他一直有意不让她知道关侧妃的存在，起先是为了稳妥，后来……也许是出于私心。
关侧妃也一直拿捏着分寸，只是今日不知为何，明明知道她在他身边，却还是派了人来用了那样一番说辞。
这时候屋子里没有别人，她一脸迷茫地看着他，末了终于下定决心，兴师问罪一样地问他，“关侧妃是谁？”
之前他一直都很宠着她，眼见着她日渐骄纵，但在这个时候，他却忽然意识到……这或许并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如你所想。”他是这样告诉她的。
那就像是一个信号，在那之前，他觉得这样过下去也很好；在这之后，他发现他没有资格沉溺在情情爱爱里。
他以为这样会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会让她避开那些可能的是非，但是他错了。
她因他而死，他虽不是凶手，却胜似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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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儿又过去很久，他离开汴京以后一路南下，路上走走停停，看到了许多从前不曾看见的好风景。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她没有死……
这个念头一出，又总是立刻就被他掐断，回忆苦人，就更应该朝前看。
他在江南短暂的停留，有句诗不是说，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他过去修书编撰，也读过不少有关江南的风土人情，那时候他曾和她说，将来有机会的话……要带她去江南看看。
他坐在小篷船里叹气，两边莲叶铺天盖地，船从中间行，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又有鱼跳跃其间，偶尔也有溅起的水花落在他的衣上。
着实惬意。
岸上远远传来歌声，撑船的人听到以后笑呵呵地同他说，“听郎君的口音，不是这里的人吧？”
他点头，不知船工为何忽然这样问。
“郎君可能听懂这歌声？”
他摇了摇头，“听不懂。”
“郎君莫要嫌我话多，我在这儿撑船见过的客人们不说一万也有八千，自问也是有些眼力的，郎君孤身一人来此，虽有牵挂，但想的却是早已故去之人吧？”
倒也没错，他勉强笑了笑，不明白这些与那歌声又有什么关系。
“是我们这里的定情歌，”船工遥遥望过去，“想来是那岸上的姑娘早早就见过了郎君，一直念念不忘，方才又重新见到了郎君，觉得与郎君有缘，借歌传情，希望郎君听呢。”
“倒是要谢过那位姑娘的厚爱。”
“相逢即是有缘，郎君可要靠过去看看？”
他摇了摇头，他这后半生还是适合孤身终老，就当是给她赔罪了。
“郎君还年轻，凡事总是要朝前看，故人再不肯忘，也都是过去了。”船工似乎也有些感慨，不过他也没有再继续往深了说，这终归都是别人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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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他遇上了顾行舟。
说来也巧，城中人来人往，偏偏就让他们走了个对面，顾行舟倒是没怎么变，还是那一副让他讨厌的模样。
想到这儿的到时候他忽然笑了一下，原来他一直都还记恨他，甚至于……他都忘了究竟是从何开始。
他原本就想这么过去的，反正这些年他变化太大，能见到旧人近况，也算是一种慰藉，但他没想过顾行舟居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六哥。”顾行舟叫住了他。
这会儿再装没看到就有些不现实，他停下步子，忽然就释然了。
“是十六郎啊，真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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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进晋王府，忽然就觉得恍如隔世。
这里同汴京的那处王府不尽相同，但那个感觉依然还在，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不管换了什么地方，用的东西再怎么不同，也还是会不经意间就带出一个人本来的独特气质。
“你倒是过得愈发的好。”他一路随着顾行舟走进去，看到眼前种种，再回想自己这些年的境遇，忽然就有些感慨。
“不过是率性而活罢了。”顾行舟这样说。
“江南多美人，十六郎可有纳新人入府？”他极其随意地问，想当初晋王府中姬妾成群，他一直不信他能真的只取一瓢饮。
哪知道顾行舟听到这话异常紧张地四处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道，“六哥千万别说这些。”
他一挑眉，“离了京师，十六郎竟然还被管得这样紧？”
“不是的，”顾行舟摇了摇头，“我只要有青一人，只是说者无心，万一被谁扭曲了意思，她会伤心。”
“父亲！”忽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
他看到一个小团子朝着这边跑过来，后面还跟着一大群侍从，一个个紧张兮兮地跟着，生怕出了什么闪失。
然后就见顾行舟迎上去，将那小团子抱起来，“叫六伯。”
“这是……”他没反应过来。
“是我和有青的女儿。”顾行舟满是炫耀地看着他，问，“漂亮吧？”
小姑娘奶声奶气地跟着道，“六伯！”
他不自觉笑起来，下意识问道，“告诉六伯，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小羊。”
这是什么名字？他看向顾行舟，就算是个小名儿，也不能这么随便吧？
顾行舟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好听吧？”
他倒是想说不好听，但当着小姑娘的面儿，他非常违心地点了点头，“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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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就不想着给小羊换个名字？”晚上喝酒，他终于将这话问了出来。
顾行舟一脸沉痛地看着他，“这名字已经不错了，若是再有一个，他就要叫盆子了。”
顾小羊，顾盆子，他看着顾行舟，带着同情，“若是再有第三个，你争取想个好的吧。”
但顾行舟却将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有小羊一个就够了，当初……情况凶险，我到现在想起，都还是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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