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话掀起车帘就出去了，如来时一般，像一阵风。
梅生晕晕乎乎睁开眼，见竹生和谢有青一样都靠在车壁上睡着了，不由得晃了晃竹生，让她醒一醒。
马车在经过玉清观的时候并没有停，而是绕到另一条小路上，径直奔向后山。
后上看上去像是座荒山，山路也早已经分辨不出，马车进不去，就只能徒步进山。
梅生和竹生一左一右搀着她，她这会儿已经缓了过来，好在山路虽然难走，却并不陡，之前那道观的方位也摸清楚了，找过去并不难。
没多久就到了那废弃的道观门前，门上的漆早已经剥落，像是无声记录这斑驳的时光。
门一推就开了，门轴上许久没有上油，兀自“吱呀”的响着，里面倒还算干净，像是有人常常打扫的样子。
这是一处两进的小道观，前院的香炉还立着，里面铺着薄薄一层香灰，上面零星也立着几根烧到一半的线香。
一个小道童听到动静从里面出来，见到她们之后一愣。
“我们进山赏景，迷了路，还请小师父给我们指个路。”梅生在见到那小道童的时候有些诧异，之前并没有听说这里面还有道童。
“你们等一下……”那小道童看上去怯生生的，说完以后蹬蹬蹬跑去了后面，不多时拿了只水瓢出来，“缸里面没多少水了，你们凑合着喝一点吧。”
梅生接过那水瓢，忍不住问了一句，“这观内……看着不像是有人的样子，难不成如今还有香火？”
小道童摇了摇头，却没有答话，只催促道，“师父说，这里实在简陋，恐招待不周，请夫人喝过水以后就离开吧。”
说着他又伸手指了一个方向，“从那边走，会看到一条小路，从那边下去就通到官道上了，夫人之后骑马还是乘车就都有了着落。”
“冒昧问一句，”谢有青问那小道童，“这道观平日里又没有香火，这儿的观主为何还要守着这里？”
小道童再次摇了摇头，又盯着那水瓢看，“夫人不是口渴了吗？快喝呀。”
潜台词就是，你快喝了走人，我还等着收水瓢呢！
谢有青背过身去装作喝了一口的样子，这水瓢看上去很是干净，然后她转回身，将水瓢还给那小道童，再问了一句，“这观内就只有你和你师父吗？”
小道童没回答，“夫人不喝啦？那我就送回去了。”
之后又怕她们忘了似的，又指了指刚刚指过的方向，“从那边下山，就不会再迷路了。”
“多谢小师父。”谢有青笑了笑。
但是她并没有走，而是跟着那小道童往后院走去，小道童听到脚步猛地站住了，一回头看到她们竟然还跟了过来，就有些不高兴，“出去出去，这后院不能进人！”
谢有青朝着她笑了笑，扬起声音向着后院道，“请观主出来一叙！”
那小道童见状更是着急，跑回来开始推她，“你快走呀！我师父不见人的！你你你……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咬你了！”
竹生一伸手将那小道童抱在怀里，又以巧劲儿让他挣脱不得，同时又小声地对他说，“别喊啦，我们只是想见见你的师父，但你要是再喊，我可就把你丢出去了。”
小道童睁大了眼睛，像是被吓到了，之后果然就不再喊了。
“这才乖。”竹生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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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应该就是连贞道人日常起居的地方，主屋的门紧闭着，院中晾着道袍，另一侧还栽了些花，石桌上摆着一套汝窑冰裂纹茶具，看成色是雨过天青，一年也烧不出几件。
竹生抱着那小道童到石桌边上，梅生去敲主屋的门，一面敲一面问，“请问里面可是连贞道人？”
里面没有人应声，谢有青又看了一眼那小道童，就见他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因而就走过去，蹲在他跟前，问他，“你是今天才被送过来的，对不对？”
小道童闻言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你师父是怎么交代你的？”她又指了指那扇紧闭的门，“这里面的人并不是你师父，对不对？”
小道童眨了眨眼睛，又不说话了。
“你师父送你过来，要你在这里陪着住在这里的人几天，但是却不让你同他说话，也不准你同别人说话，对不对？”
“你到底是谁呀？”小道童憋了半天，终于问了一句。
谢有青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乖，一会儿我送你回玉清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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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生没有敲开门，但是她知道里面是有人的。
“把门撞开。”谢有青走过来。
“真要撞？”梅生犹豫了一下，“毕竟是位仙长，撞门……不太好吧。”
“若真是仙长，自当赔礼道歉，你只管撞就是。”
梅生硬着头皮运力一撞门，门应声而开，门栓被震落，早已经断成了两截。
梅生当先进了屋，在看到屋中坐着的人以后，愣了一下。
先前看画像，只当是郑灵运画多了美人，连带着落笔也有些阴柔，但如今看到这位连贞道人，却发现郑灵运所画极为逼真，就像是将这人拍扁了按进纸上的一样。
谢有青也走了进来，而屋内坐在禅床上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一下，也没有睁开眼睛。
如果不是能感知到他的呼吸，她都要疑心他已经坐化了。
她走近了几步，在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来，“仙长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吗？”
禅床上的人闻言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狭长的凤眼，因为染上了岁月的痕迹，眼尾堆着许多皱纹，又因为许久不曾修过眉毛，所以那两弯长眉早已恢复了本来的样子，但仍旧是好看的。
“这屋子虽然被修葺过，却也只是简单的修补，不比从前雕甍画栋，仙长住在这里，应是委屈了。”
禅床上的人仍旧没有开口，就只看着她。
“我看过《起居注》，”谢有青一字一顿，又盯着那人的眼睛，不想错过一丝一毫的反应，“你不是连贞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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